可沈明燭偏偏犯了難。
只因他看不見,並不知道對方把水杯具體舉在了什麽位置。
如果是個男人倒也無妨,對面偏偏是個姑娘。
沈明燭不敢貿然伸手,怕不小心碰到姑娘的手,或者她身體的其他地方。擔心一不小心冒犯了姑娘,他一時只能僵在原地,不知該怎麽接過那個杯子。
剛才放杯子的時候,巫潯竹有意放得很重,既能告訴沈明燭那杯子的位置,又給兩人之間留出了足夠的距離與尊重。
對此沈明燭頗為感激。
喝完水,頭腦慢慢恢復清明,沈明燭放下水杯,發現左手手腕上多了根繩子。
他伸手摸了摸,察覺到這繩子上還掛了一個小錦囊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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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
沈明燭舉起左手,看向巫潯竹所在的大概位置問道。
“那是藏魂囊。你可以用來存放鬼魂。
“以後靈靈可以待在錦囊裡,而不是你的身上。不要老讓鬼上身,你會被他們影響,變得不像自己。”
巫潯竹問他,“你要不要去洗漱一下,換身衣服,然後吃點東西?
“你昏迷的時候,鄭導他們一直在外面守著。現在見你醒了,他們該放心了,大家可以一起去吃頓夜宵。”
聽到這話,沈明燭低下頭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道:“我知道了。我現在去洗漱。麻煩大家了。”
“好。我先幫你鋪好墊子。”巫潯竹道。
沈明燭不解。“什麽墊子?”
巫潯竹道:“從床到浴室,從床到房門口,這兩條路上,我會放上矽膠墊。你需要在這裡住幾天調養。矽膠墊能幫你適應得更快一些,這樣晚上如果起夜什麽的,不需要盲杖,你也能找到路。至於房費,鄭導說他包了。你不用擔心。另外——”
重新走到床頭,巫潯竹放下了一盒藥膏。
微微躬下身,他以俯視的角度看向了沈明燭。
這會兒沈明燭的頭髮亂糟糟的,額頭上有一道顯得有些猙獰的十字形傷口,臉上有沒被擦乾淨的血痕,身上還穿著那件頗為劣質的、沾了血的道袍。
可這一切都不能掩蓋他的美貌。
這張骨相極佳的臉美到了極致,此刻更被暖色燈光暈染上幾分溫柔,看起來簡直惑人心魄。
看著這樣的沈明燭,巫潯竹那雙沉靜的、藏住所有真實情緒的、幾乎沒有一絲破綻的眼睛,出現了片刻的恍然。
他的想到了許久許久之前的一幕——
閃電從九重天上直直刺入波濤洶湧的海面,將夜晚變得比白晝還要明亮。巨浪衝天而起,像是被閃電鋪了一層霜雪,而就在這巨大的重重雪浪之中,有一個人頂著風浪雷暴,如利劍般破浪而出。
閃電勾勒出他那具精瘦有力、乾淨利落沒有一絲多余線條的身軀,緊接著他舉起的,是一把比閃電還要明亮的耀眼骨劍。
與此同時,一道鬼魅般的輪廓在海水中來去自如,像是本身就是水的一部分。
又一道閃電劈下,輪廓回過頭,看到了那個破浪而來的、膽大包天的,居然敢在自己地盤動手的、高高舉起一把骨劍的男人。
閃電與劍光一同照亮他的臉——白皙、凌厲、漂亮到不可思議。
輪廓就這麽怔了一下。
下一刻,骨劍帶著凌厲與決絕的姿態,被那人毫不留情地斬下。
輪廓猝不及防中劍,身體的血水如墨一般融入海水,再順著浪濤遠去。
所有光影在這一刻消失,那個漂亮男人手執骨劍,帶著強勢到不容拒絕的力量欺近輪廓,沉聲說出一句:
“山澨,怎麽樣?服不服?
“你輸了。願賭服輸,你來當我的坐騎。從此你要誠服於我,效忠於我!”
曾有無數次,山澨都想過,要把沈明燭這個人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可就連他都很難想象,現在的沈明燭會變得如此可憐而脆弱,是他隨隨便便勾一下手指,就可以被撕成碎片的地步。
——現在他的脖子怎麽看起來這麽容易被折斷?以前也是這樣的麽……
“巫先生?”沈明燭開了口,“你剛才在床頭櫃上放了什麽嗎?”
巫潯竹的表情立刻恢復如初,只不過再開口的時候,聲音顯得略微沙啞了一些。
“一盒藥膏,就在水杯旁。洗完澡,你記得塗藥,可以疤痕去掉。”
沈明燭無所謂留不留疤,但也沒有當場回絕對方的好意,於是又道了一聲謝。
緊接著他眉頭皺起來,再次陷入了沉默。
瞧見這一幕,巫潯竹微微側目,表情顯得若有所思。
但他並沒有多問什麽,只等著沈明燭先開口。
又過了一會兒,沈明燭果然開口了。
“多謝巫先生。所以……你怎麽收費?我該付你多少錢?”
巫潯竹做這些,當然不是為錢來的。
尋常人砸再多的錢,也很難請到他出山。
沈明燭也知道自己這話顯得有些無禮,顯得在輕視別人。
可他偏偏還是說出口了,就像是故意要跟這個人劃清界限。
巫潯竹倒是淡淡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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