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怕已經過去十多年,但伍一依然記得當聽到他問他名字的那一刻,被他抱在懷裡的小孩身體僵硬了一下才慢吞吞地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他。
“夏一鳴。”
一個正常卻又透著古怪的名字。
因為“夏”這個傳承自大夏皇族的姓氏,明顯不會出現在西南區的一個偏遠小山村裡。而協會後來整理出來的死亡名單也印證了伍一的猜想——夏一鳴確實不屬於那個族姓為“卓”的小村子。
然而,即使知道夏一鳴身上充滿了古怪,他也還是在協會的人來找他商量怎麽安置夏一鳴的時候主動攬下了照顧他的任務。
結果在聽到他說他要收養他時,這個總是板著一張小臉裝大人的小孩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凡塵世俗都與我無關之外的其他表情。
“你要收養我???”
滿滿的嫌棄與抗拒,好像被他收養是對他的一種莫大侮辱似的。
“怎麽,你還不願意?”
直到現在伍一都還記得夏一鳴當初對他的那種強烈抵觸與抗拒。
可他嫌棄他,他又何嘗不嫌棄他呢!
他連戀愛都沒有談過,就直接跨過“結婚生子”這個環節給人當爹了,他都沒有表現出半點不情願,夏一鳴竟然還敢嫌棄他?
可惜不管夏一鳴怎麽不願意,這件事還是就這樣拍板下來。
在拓宏他們的葬禮結束之後,這個被他從卓家村帶回來的小孩就被協會正式遷移到了他的戶口本下。
那時候的伍一想得很簡單,如果夏一鳴真有什麽問題,那由他來看管他總比讓他去禍害其他人強。
於是乎,二十六歲的他開始了自己給一個八歲小孩當爹的生活。
出於彌補與愧疚,他對夏一鳴幾乎可以說是百依百順。但說實話,最初的夏一鳴真的很讓伍一感到討厭。
在失去了唯一的冠軍與兩位天王的鎮壓之後,各種暗藏的勢力與矛盾就像雨後的春筍般集體冒了出來,令他和公山邑幾乎一刻歇息的時間都沒有,就連被迫引退的空淵天王羽文龍也不得重新出來頂上空缺的位置。
而就在這樣忙碌的情況下,夏一鳴這個小鬼就像是為了報復他不顧他的意願強行收養他一樣,無時無刻不在給他找麻煩。
一會不是冷就是餓了,要不然就是嫌棄這,嫌棄那,反正不找點事來使喚他就跟渾身不舒服似的!
伍一那時也起過很多次要不就把這個麻煩的小鬼丟到一邊讓他自生自滅算了的念頭,但最終他還是沒有那麽做。
因為那一聲聲“伍一我餓了”“伍一我渴了”“伍一我……了”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從深淵的邊緣拉了回來,讓他意識到自己已經離開了那個視人命如草芥的黑暗世界。
這裡是華國,他的祖國,一個有著法律和法規約束的正常世界,他不能再像在裡米利亞時那樣審判這些有罪之人,他得把他們交給協會,交給法律去處理……
可人性的黑暗還是讓伍一不止一次想要直接乾掉那些背叛者和不斷冒頭的組織勢力,哪怕會因此被人扣上“殘忍”和“有悖人倫”的帽子他也人認了。
然而每當他剛萌生出這種念頭時,夏一鳴那張稚嫩卻冰冷的小臉就出現在他的腦海裡,讓他瞬間冷靜下來。
他不能隨便殺人……
他現在也是一個“當父親”的人了,他得給夏一鳴做一個好榜樣才行……
雖然他知道,夏一鳴可能根本就不在意這些,可這個想法還是如同一根繩索般死死地拽住了他處於失控邊緣的理智。
所以後來,無論夏一鳴再怎麽給他找麻煩,他都沒有再起過“不想管”他的這種念頭。
或許是發現這種手段已經對他沒用,夏一鳴也漸漸地不再沒事找事,兩人終於迎來了一段相對和平的相處時光。
也正是那段時間,讓他發現了夏一鳴的真實身份。
其實也不能用發現,只是在翻閱父母留下的考古筆記時,一些關於朱雀的記載讓他對夏一鳴表現出來的異常起了疑心。
特別是夏一鳴在看人時眼裡透出來的那股疏離感,更是讓伍一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哪怕以人類的姿態進行活動,他也從未將自己當成過一個人類。
於是從那起,他便開始不再把夏一鳴帶在身邊,而是把夏一鳴丟到學校之類人多的地方,讓他可以接觸到更多的人類和這個社會上的一切。
就像他父母在他十八歲時把他送回國內,希望借此改掉他不合群的這個毛病一樣,他也希望夏一鳴能夠改掉自己身上的這股冷漠,成為一個人如其名的人類。
因為他總不能幫他打一輩子的掩護吧?
好在經過幾年的學校生活之後,夏一鳴身上終於有了那麽一絲人氣。雖然這棵樹越長越歪,也越來越讓他感到頭疼,但總算比伍一最初遇到他的時候更像一個人類了……至少現在,伍一能從夏一鳴的眼裡看到其他人的倒影,而不是像過去那樣什麽都沒有。
在感到欣慰的同時,一個問題同樣也在困擾著伍一。
他不知道夏一鳴是變成人類的聖獸朱雀,還是被聖獸朱雀附身的人類,但他想知道……這個會與他吵架拌嘴,也會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靜靜地陪著他聽他抱怨的人,到底是聖獸朱雀,還是被它附身的人類夏一鳴。
於是在聽到夏一鳴問他還有什麽遺願的時候,他問出了這個自己一直想知道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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