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曾經還十分弱小的他,用同樣的手法迷惑過當時正在追尋他們的提頭女人。
那是一種無需任何教導便自行湧現的求生本能,一種天生的擬態。
雖然此時生長在屍骨之上的軟體生物看上去相當弱小,但齊騖能感覺到,它們跟自己有著同樣的起源。或者說,這就是一種最原始最基礎的“怪物”。而且大概正是因為沒有其他的攻擊手段,這些“海葵”的偽裝能力相當強悍,它們甚至能通過自身的繁殖遮蔽屍體所散發出來的屍臭,而體表的斑紋近乎完美地擾亂了其他人的視覺感知……如果不是香水瓶扭曲的瓶身在反射圖景的時候破壞了斑紋的完整性,恐怕齊騖永遠都不會發現在一牆之隔的床上,躺著兩具屍體。
而這個不在計劃內的發現,讓齊騖的心跳不斷加快。
他感到了一陣焦躁。
屍體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屍水浸透,但齊騖看得出來死者是兩名中年人類,一男,一女。
而他們身上衣服的尺碼跟衣櫃裡的留存的那些完全一致。
這是謝希書的父母。
齊騖很確定這點。
而他腦海中,浮現出了謝希書在之前提及自己父母還在國外時,那帶著慶幸和後怕的面孔。
屍體腐爛的程度很嚴重,加上這裡沒有其他怪物入侵的痕跡,齊騖甚至覺得他們說不定在異變開始之前就已經死了——不,不可能,若是那樣的話,謝希書不可能完全不曾察覺這一點。
謝希書知道他父母已經死了嗎?
還有,他要告訴少年這個可怕的噩耗嗎?
……
無數念頭紛亂地滑過齊騖的大腦,讓他混亂且困惑。
異變後的他早就已經失去了對屍體的恐懼感,但是床上的這兩人卻讓齊騖感到一陣惶恐。冥冥之中他覺得自己似乎察覺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事情,一些並不那麽讓人愉快的真相。
但要讓他具體地敘述出那種詭異的不安感究竟從何而來,他又無從開口。
齊騖忍不住微微俯身,企圖將謝家夫妻的屍體看得更清楚一些……然後他便看到了被浸泡在屍水中的那部手機。
最開始那部手機應該是死者交疊的手握在掌心的,但現在因為屍體腐爛得太嚴重,手機已經掉進了那具骨架內側,被一些將融未融的內髒粘液覆蓋著。
將它取出來的時候,齊騖對它還能正常開機這件事情完全不抱任何希望。
齊騖只是用床單草率地擦乾淨手機上的不明粘液,接著試探性地按下了開關鍵。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那部手機的屏幕,竟然真的亮起了光。
在黑屏了好幾次之後,手機終於勉勉強強地穩定了下來。齊騖發現這部手機內部的所有程序都被清理得乾乾淨淨。手機桌面上隻留了一個顯眼的視頻存檔。
齊騖遲疑了一瞬,小心地點開了它。
手機屏幕閃爍了幾下,緊接著,一個女人出現在了屏幕上。
謝希書毫無疑問繼承了那個女人秀麗的眉眼,即便已經有了一個上高中的孩子,但無可否認她依然相當漂亮……然而這樣的她,在視頻裡看上去卻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古怪。
她的眼睛深深地凹陷在眼窩裡,瞳孔中的光卻格外精亮,說話時她的脖頸處有根血管一直在突突跳動著,她顯得那麽激動亢奮,以至於齊騖最開始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他現在正在看的視頻,實際上是這個女人的遺言。
“我們犯了錯。”
“一個嚴重的錯誤。”
這是女人對著鏡頭,說出的第一句話。
“首先是各種生物的滅絕,植物,動物,乃至昆蟲,每天都以驚人的速度從地球上消失。然後是海洋汙染,核廢水,化學製劑,微塑料……這些玩意不斷進入海洋,影響海洋水循環。海洋的變化導致了氣溫的不穩定,極端天氣每年都在破紀錄……”
“從十五開始,全球預警系統就在不停地向我們發布警告,根據全球不間斷傳來的各種氣象和生物數據,幾乎所有的大型Ai系統都明確判定,人類在未來三十年內即將迎來無法逆轉的種群滅絕。”
說到這裡,女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不能接受。”
她喃喃地說道。
“我不能接受我的孩子,會在未來的某次糧食危機或者是氣象災害中痛苦死去,我不能容忍人類這樣的智慧種群,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所以當我的丈夫發現那種從地心深處而來的高輻射低溫熔岩時,我們選擇了利用它,給人類,給我的孩子,爭取一條生路。”
“一旦接觸到那種熔岩,哺乳動物會產生非常明顯的進化,它們會變得更加有活力,會具有更加強悍的生命力,對於營養物質、的吸收和消化速率都將提高到一個驚人的程……
這種進化方向,將是人類在未來極端惡劣的自然環境下活下來的唯一希望。”
說到這裡女人抓了一把頭髮,在訴說所謂的地心熔岩的種種好處時,她看上去卻沒有絲毫激動。
那張蒼白而神經質的臉上反而浮現出了一抹恐懼。
“至少當時我們是這麽認為的。”
女人沙啞地低喃道。
“我和我的同僚們努力了很多年,我們做了大量的試驗,最後我們終於測試出了最為安全的輻照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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