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確實有些頭痛,最近整個A市都在爆發流感,謝希書一點也不懷疑自己大概也中招了,從兩天前開始他的體溫就一直維持在低燒的溫度。好在這麽多年來謝希書早就已經習慣了發燒帶來的不適感,所以平時也沒有在學校裡露出端倪。但今天那些人實在吵得有些過分了,加上之前陳別弄出來的小麻煩,謝希書再也難以抑製胸口的煩躁,乾脆離開教室去透透氣。
路過後排幾張空空蕩蕩的課桌時,謝希書下意識地多看了一眼。
整個1班如今都吵成一鍋粥,桌椅大多為了方便他們打牌打遊戲推得七零八落,唯獨那幾張沒人的桌椅卻被擺放得異常整齊,甚至就連地上都乾乾淨淨的,半片瓜子皮都沒有。
仿佛那裡有什麽看不見的結界似的,顯得有些異樣古怪。
哦,對了,那裡是齊騖的座位——謝希書在短暫地恍惚後立即反應了過來。
*
齊騖的位置一直都在教室的最後一排。
一方面是因為男生個子確實高大,十七八歲的人已經有一米九幾了,而且還不是那種青少年瘦巴巴竹竿似的高,是滿身精悍肌肉極為結實高壯的那種高大,這種個頭,坐在其他位置上都跟一堵牆似的惹眼。
另一方面則是齊騖本身便是學校裡,不應該說,是整個A市這一片有名的刺頭,把他放教室最後面,他自己要幹啥,也不會讓老師看著太焦心。
有人後來影影綽綽提起過,齊騖家裡從好幾輩前根子就歪了,一家子男人往上數三代都沒幾個走正道的,後來靠著心黑手辣骨子裡的瘋,倒也掙下了一份不小的家業,說出去也是在A市呼風喚雨一夥人。
“那什麽,那家夥一看就知道以後是要進局子的,你這種好學生可千萬記著別跟那種人扯上關系……”
看謝希書跟齊騖在同一個班,那人很是小心翼翼地提醒過一句。
謝希書當時也應了,卻並沒有太當回事。
畢竟齊騖在外面當混混的日子遠比來學校上課長得多,就算來了學校身邊也是一幫子狐朋狗友捧臭腳的,打架鬥毆忙得不得了。
至於謝希書,他會淪落到三中這種地方過來,純粹是因為該死的體質緣故。
他容易緊張。
當然,更好的說法就是抗壓能力不行,一遇到稍微大點的事,比如說中考什麽的……謝希書便會高燒。
為此他複讀了兩次,得到的考試結果,還是慘不忍睹。
偏偏謝希書的父母都還是高知,每天都是正經在高級科研機構裡做研究的,最最心高氣傲的兩個人,卻攤上謝希書這個中考成績,從此兩個人都在親朋好友中再也抬不起頭來。
而成為父母人生中最大恥辱的後果,就是謝希書因為某些檔案上的小失誤最後淪落到南明三中,父母也沒有做出任何行動把他從這所破爛學校撈出來,基本上,已經算是任他自生自滅,主打一個眼不見為淨。
可謝希書只要不是遇到大考,平時的成績真的是很好的——好到哪怕是在三中這種地方,謝希書依然可以擁有某種隱形但格外明顯的優待。
再加上謝希書本身也不是那種會出風頭的人,盡管他每天的認真學習讓他在整個班上就像是滴入了水中的油一般格格不入,但轉學這麽久,他倒也沒有遭遇過什麽特別大的麻煩。
最多最多,也就是被類似陳別那種小混混嘴那麽幾句。
僅此而已。
成安的提醒對於謝希書來說其實多少有些多余,從始至終謝希書就沒打算跟那種隨波逐流的人計較——說到底,謝希書跟這群人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既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那麽不會付出任何心力和精力去計較。
*
離開了教室後,謝希書頂著熱到發白的陽光,並不熟練的在學校裡轉了好幾圈。
他有點無奈地發現,雖然在陽光的炙烤下校園裡是久違的安靜,可同樣地,在這樣的高溫下,幾乎所有陰涼的地方被人佔據了。
但這一刻謝希書無論如何都不想再回到那間亂糟糟的教室了,於是只能繼續尋找,好在他那天運氣還不錯,就在學校圖書館附近的一處小花園裡,謝希書找到了一個相當難得的清淨地。
這裡背靠圖書館大樓,左右兩邊都有學校花重金移植過來的百年老樹,頭頂上方是生長得茂盛繁密的藤蔓植物,前方則是一大片鬱鬱蔥蔥的玫瑰叢。
在植物的遮蔽下,花園的石頭長椅顯得異常清涼蔭蔽。謝希書毫不遲疑地在這坐了下來。
他原本是打算在這兒趁著清靜看會兒書。然而,大概是原本就發低燒,之後又在盛夏的陽光下來回奔走了不少路,坐在長椅上沒一會兒,謝希書便覺得自己的頭變得越來越重,思緒也越來越混沌。
迷迷糊糊中,謝希書撐著一口氣將校服脫了下來鋪在了冰涼的石椅上,然後他便墊著校服,蜷縮在椅子上睡了過去。
*
謝希書做了一個夢。
很難說那是一個噩夢,因為自始至終夢裡都沒有出現任何傳統認知中的怪物或者是妖魔。
他只是夢到了一扇門。
位於他家走廊盡頭,屬於父母臥室的那一扇門。
因為父母的工作緣故,兩人如今都常駐海外,所以謝希書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打開過那扇門了。在夢裡那扇門依舊緊閉著,房間裡光線昏暗,像是傍晚。而謝希書正僵直著背脊站在門口,手緩緩地搭在了門把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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