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希書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
失望?難過?狂怒?或者說……麻木?
他分不清。
但是當齊騖告訴他可以利用太陽能熱水器裡存儲的熱水去洗個澡時,他卻不假思索地將收音機也帶進了浴室。
他必須得聽點聲音——哪怕只是好幾天前錄好的錄音廣播也可以——那至少能給予他一些虛假而縹緲的安慰。
【我們將共同度過這一難關。】
他喜歡這句話。
*
謝希書現在用的浴室位於齊騖的房間。
大概是因為這裡留下了許多齊騖本身的氣息,他的房間是整棟別墅裡唯一沒有遭到怪物劫掠入侵的。浴室的空間很大,裡頭有一個足以容納齊騖這種大個頭的按摩浴,浴缸鑲嵌在精美的大理石岩板平台中,現在那裡正點著幾根散發著嫋嫋香氣的香薰蠟燭。
蠟燭微弱的光在朦朧的水汽中微微搖曳。
謝希書恍恍惚惚地盯著那幾根蠟燭看了一會兒,忽然認出來,蠟燭上的標簽有些眼熟。
“啊……”
他忽然發出了一聲細細的驚呼,發現那是蠟燭竟然來自於媽媽非常喜歡的奢侈品牌子。
但那個牌子的東西價格貴得離譜,即便謝母收入不低,也從來沒有舍得買過——現在,那個牌子的蠟燭卻被隨意放置在浴缸旁充當照明工具。
【畢竟已經是末日了。】
謝希書的耳旁仿佛有個聲音,輕輕笑了一下。
【名牌和金錢已經是現在這個世界最沒有意義的東西了。】
然而,就是這麽沒有意義的名牌蠟燭,讓謝希書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和媽媽。
明明在這之前,他曾經是那麽努力地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他們……
但就在這一刻,一直被謝希書強行壓在心底深處巨大恐懼,還是無法抑製地浮出了水面——就連齊騖的家人都在這種忽如其來的異變前遭遇了不測,那麽他的父母呢?
他們……還活著嗎?
應該還活著的吧?畢竟在A市流感爆發前父母就已經因為研究上的事宜出了國。
對啊,還不到絕望的時候。
全民變異這麽離奇瘋狂的事情,總不可能全國或者是全球遍地開花吧?這一聽就很玄幻。
是的,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所以在國外的爸爸媽媽一定是安全的,他們一定還活著……
然而,在拚命說服自己的同時,謝希書卻覺得自己的視野愈發朦朧潮濕。
耳邊機械無用的應急廣播還在翻來覆去地重複,像是某種厄運的預兆。
*
如果其他區域沒有淪陷的話……
應急廣播為什麽始終都沒有換過?
為什麽這麽久了,廣播裡還是沒有任何新的消息?
*
浴缸裡的水很熱。
微弱的光線下謝希書可以看到自己的皮膚已經被燙成了粉紅色——之前在衝洗自己身上的汙血,碎肉和粘液的時,他非常用力,以至於現在他的皮下甚至滲透出了些許鮮紅的出血點。
可謝希書還是覺得身體很冷。
仿佛此時在他血管裡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尚未凝凍的冰碴。
其實現在的情況比起不久前已經好上許多了,不管怎麽說,他已經暫時得到了一個安全的庇護所。他甚至還能在豪華的別墅裡用熱水泡澡。在這樣的世界裡這完全就是一種奢侈行為——可謝希書還是覺得茫然無措。
他隱隱約約覺得自己仿佛已經被什麽無形的,巨大的東西徹底困住了。
而他對此完全無能為力。
……
就在謝希書神思恍惚,心煩意亂之時,與室外忽然傳來一聲簌簌細響。
要是一切還正常,什麽都未曾發生時,謝希書可能都注意不到那樣細小的動靜。可如今他卻宛若驚弓之鳥,瞬間便是濕淋淋地直接從浴缸中跳了起來。
要不是浴缸前還一層厚厚的地毯,落地的時候謝希書險些因為水漬而直接摔倒在地。
在少年驚恐的注視下,半透明的浴室門外一道人影微微晃動了一下。
“誰——”
謝希書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呵斥,來不及多想直接抓起了放置在洗臉台旁的玻璃杯,抬手便要砸向門口。
“是我。”
結果就在下一秒從浴室門外傳進來的卻是齊騖的聲音。
*
“那個,你發燒了,但一直待在浴室裡沒有出來,我只聽見廣播的聲音,所以才來看看情況。”
齊騖垂著頭站在浴室的門前,他聽到自己喉嚨裡發出了平靜而沙啞的聲音——而他的解釋聽上去也有理有據,但在內心深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不過是一個借口。
是的,在最初的衝擊過後,齊騖花了一點時間整理好了心情,而從表面上來看,他也確實恢復了平靜。
就連謝希書看上去都為此而放松了不少。
可是……還是有什麽東西變得不一樣了。
在發現自己家那幫混蛋,現在也徹底變成了末世中微不足道的塵埃之後,一些之前被齊騖薄弱的人類意志所壓製的本能,開始肆無忌憚地顯露出其存在感。
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離開謝希書,當然,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兩個本來就已經不可能離開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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