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頭來的母親,早已不是母親了。
那張謝希書熟悉的面容在夢中驟然間扭曲變形,化作了讓人根本無法接受的模樣。
女人的臉上出現了一道又一道深紅色的縫。縫的邊緣點綴著漆黑的睫毛。
而那些縫,在對上謝希書的瞬間,便齊刷刷地張開來。
每一道縫,都變成了一隻眼睛。
不過那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眼睛。
謝希書從來沒有看到過那樣的眼睛。
那眼睛是那麽瘋狂而絕望,凸起的眼球好像隨時能從眼眶中彈射出來,瞳孔巨大漆黑毫無光澤中填充著漆黑,而眼白中嵌滿了細密猩紅的血絲。
密密麻麻。
密密麻麻。
謝媽的臉像是葡萄一般擠滿了那些畸形的眼珠子。
而每一顆眼珠都在一眨不眨地凝視著謝希書。
“不是說了嗎?你應該回房間睡覺了。”
他聽到了母親的聲音,從那具慢慢朝著他爬行而來的軀體深處冒了出來。
……
再次從噩夢中清醒過來,謝希書一點都不意外自己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得透濕。
而他則是癱軟在地上,手腳都冰冷,幾乎失去了知覺。可當他抬起手碰觸自己臉頰和額頭的時候,木僵的手背感受到的溫度,卻燙得仿佛能直接灼傷他自己。
謝希書知道自己又高燒了。
他本來以為自己早就已經習慣了高燒,可這一次高燒帶來的不適感卻異常強烈。他每喘一口氣,身體裡似乎都有岩漿正順著鼻腔往外噴湧,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身體更是無比虛弱,仿佛在他沉睡的這段時間裡,有人偷偷潛了進來抽走了他隱藏在皮膚與肌肉之下的骨頭。
僅僅只是從地板爬到沙發上這個動作,就讓謝希書累得氣喘籲籲,眼前一陣一陣發黑。
在積攢下一次動作的力氣時,他只能躺在沙發上,睜著眼睛空洞地看著前方。
客廳裡異常昏暗。
謝希書這一睡直接就睡到了深夜,整個房子因為沒有人開燈,這時顯得格外寂靜且黑暗,仿佛一座亟待屍體填入的墳塋。
偏偏也正是因為家裡足夠昏暗,才讓謝希書注意到,自家的防盜門上,有一點微光。
那是貓眼透過來的光。
謝希書呆呆地凝視著那一點光。
……然後心臟驟然縮緊。
*
就跟所有的現代商品房一樣,謝希書家門外的門廊上,也是開發商統一安裝的感應燈。
只有在有人的時候,那盞燈才會亮起。
而且,謝希書家是邊戶,門前的區域是封閉的,由他家單獨使用。
除非有鄰居或者是工作人員來專門找他,根本不會有任何人經過他們家的門口。
可現在,他家門外的感應燈卻亮了起來。
這隻意味著一件事——有人此時,正站在他的門口。如果真是鄰居,亦或者是物業的工作人員站在門口之後立刻就會按下門鈴,說明前來事由。
可幾分鍾過去了,貓眼中透出來的光點依舊未曾熄滅,而謝希書家的門鈴始終悄然無聲。
謝希書的心跳變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呼吸也變得愈發急促。
經歷了之前一系列的事故之後,他已如驚弓之鳥。一切都是那樣的怪異,那樣的不對勁。可他甚至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自己精神崩潰後的被害妄想。
“是……誰?”
謝希書對著門口,企圖喊話,但是聲音出了口才發現他的“大喊”完全就是低喃。
在恐懼的壓榨之下,謝希書掙扎著站起身來,他扶著牆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到了門口。
【大概只是送錯了外賣。】
【也可能是物業來巡視樓道。】
【根本就沒有什麽好怕的。】
【我只是太緊張了而已。】
【不要怕。】
【不要怕。】
【不要怕。】
……
謝希書顫抖著對自己說道,然後慢慢將眼睛湊到了貓眼上——無論如何,他至少要搞清楚自己家門外到底是什麽人。
可偏偏就在這一刻,門外的燈光熄滅了……一段時間感應不到有人動作,感應燈確實是會自動的熄滅的。
在謝希書的視野裡,貓眼外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到。
【對,門外本來就沒有人。】
【確實就是我想多了。】
“……過兩天一定要找物業,讓他來把感應燈修一下了。”
謝希書聽到自己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少年沙啞的呢喃回蕩在漆黑一片的玄關處,聽上去格外的神經質。
而幾乎是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防盜門外驟然響起了一段無比熟悉的旋律。
謝希書的動作頓時徹底僵住。
那是他手機的鈴音。
當初選手機鈴聲的時候,謝希書特意選了一段非常小眾的曲子。別人不要說用了,聽都很少聽過。
在手機鈴音的震動下,感應燈再次亮了起來,可謝希書卻什麽都沒有看見。
他家的門外空空蕩蕩,可是手機鈴聲卻近在咫尺,無比清晰。
“是誰?”
“是誰在外面?”
“我要叫物業了。”
謝希書腿一軟,直接坐到了地上。
他驚恐萬分地衝著門外喊了好幾句——門外卻依舊只有他自己的手機鈴聲不斷重複。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