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甘棠又仔仔細細觀察了好一會兒,並沒看到類似於“張二叔”本人那般的蟲怪出沒。
在後院的一角,張二叔平時往返封井村和縣裡的那輛三輪摩托正一動不動停在車棚裡,上面蓋了塊淡藍色的雨布。
甘棠驟然看過去,雖然車子並不算寬敞,但應該也能坐得下他們四個人……
這總算讓甘棠稍微松了一口氣。
“說不定,張二嫂他們也沒事。”
甘棠小聲嘀咕了一句,結果於槐這時已經搶先一步跳到了地上。
下了地,於槐就貓著腰彎三輪那邊鑽了過去,甘棠眼看著他把手探到了車把手下面摸了半天,然後就聽到於槐很輕很輕地罵了一聲。
“艸,鑰匙不在這,估計在房子裡。”
甘棠這時也從牆上跳了下來,聽到這句話,喉嚨也有些乾。
他轉頭看向了院子另一邊的一排平房,那裡應該就是張二叔平時起居的臥室。因為昨天出了事,木門一直到現在依然是虛掩著的。然而,看窗口處的布簾子,昨天晚上張二叔家合上了窗簾後就沒有再拉開。
明明是大白天的,可看著隻開了一條縫的門,房間裡瞅著卻是陰森森的,一片漆黑。
但凡還有任何別的辦法,甘棠是打死都不想進那間房的。
可事實卻是,他和於槐最後只能硬著頭皮,一點點湊到了房間門口。
眯著眼睛往裡頭看了半天,無論是於槐還是甘棠都什麽都沒有發現。
“嘎吱——”
推門進去後,便能看到房間裡很亂。尤其是床上,是凌亂狼藉的被褥,被褥上依稀還能看到一些已經乾涸的血跡。
周圍依然很安靜。
“鑰匙應該就放在最順手的地方……要麽是抽屜,要麽是口袋。”
甘棠屏著呼吸,在房裡小聲說道。
這裡的空氣裡始終縈繞著一股令人感到不安的腥味。
但甘棠現在已經很難辨別出那到底是已經腐化的殘血留下來的氣味,還是……還是那些蟲子已經來過了。
“你去掏口袋?我來翻抽屜。”
他說道。
於槐沒有任何疑問當即去翻張二叔的衣櫃,而甘棠自己這是小心翼翼檢查起房間裡的櫃子抽屜……
張二叔的東西不多,東西卻是各種亂擺。
甘棠找了許久,檳榔倒是翻到了兩三包,卻始終沒有找到自己需要的三輪摩托車的鑰匙。精神的極度緊繃再加上房間裡混合著鐵鏽氣息的悶熱,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順著甘棠的額角就往下掉……
“糖糖,你幹什麽?”
然後,忽然間,甘棠身後傳來了一聲沙啞的低詢。
甘棠手一抖,倏然合上的抽屜,差點夾到手指。
他帶著一頭的冷汗慢慢轉過頭……這才看到,原本虛掩住的房門,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已經被推開了。
身材佝僂,滿臉皺紋的張大娘如今正扶著門框,睜著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站在門口,都不知道已經看他們看了多久了。
甘棠腿一軟,那一刻差點沒直接摔在地上。
“哎喲,小心啊。”
張大娘偏了偏頭,踉蹌著往前走了兩步,看著簡直就像是想要扶甘棠一把似的。
甘棠躲開了她的手,撐著書桌穩穩站定了。
張大娘這才如釋重負似的,唇邊泛起一抹微笑:“哎呀……你看看,怎麽這麽毛毛躁躁的,可別摔了啊,糖糖。”
她笑得很溫和。
可甘棠看著他,整個人差點變成一隻炸毛的貓。
張大娘肯定有什麽地方出問題了——哪怕是個傻子站在這裡也能確定這一點。
作為一個跟外婆同齡的老人家,張大娘如今的模樣看上去其實頗為淒慘。昨天晚上張二叔的失蹤,再加上張二嫂的忽然暴走。張大娘倏然失去了自己的兒子,頭髮如今早已花白凌亂,就那樣亂七八糟覆在她的頭皮上。
她身上穿著的,似乎也還是昨天晚上的衣服,如今皺巴巴的,跟一團鹹菜似的。
當然,最明顯的還有她的眼睛,也許是因為哭了太久,現在她的眼珠子裡只有一片血紅,一點兒眼白都看不見。
可就是這樣的她,看到甘棠後,竟然還是和顏悅色的,甚至都沒有過問甘棠在自己家亂翻的事情,看著就像是……簡直就像是……瘋了一樣。
面對這樣的張大娘,甘棠所有的聲音頓時都卡在了喉嚨裡。
他小心地瞥了牆角一眼——之前還在那裡掏口袋的於槐,如今已經聰明地直接躲進了衣櫃。
於是乎,現在也只有他自己獨自一人面對張大娘了。一個一身凌亂,雙眼血紅,直勾勾盯著他看的老人。
“……你外婆讓你來看我的吧?真是個好孩子啊,糖糖。”
張大娘一搖一擺慢慢挪進了自己失蹤兒子的房間,嘴唇愈發往兩邊拉開,笑得也愈發燦爛。
“就是大娘這裡亂糟糟的,也沒有什麽好招待的。”說話間,老人有些遲鈍地在自己皺巴巴的口袋裡掏了掏,掏了半天,竟然還真掏出了一顆水果糖出來。
“糖糖要不要吃糖啊?這個可甜了……”
有那麽一瞬間,老人聲音裡甚至透著一絲卑微。
然而,甘棠此時看她的神色,卻跟看鬼差不多。
確實是“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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