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岑梓白在說些什麽,甘棠其實完全聽不不清了。
因為在說話的同時,已經完全不打算遮掩自己真面目的怪物,已經自顧自地繞到了甘棠的面前。
甘棠在看到“岑梓白”的那一瞬間,便猛地垂下眼簾,他氣息急促地盯住了自己的腳尖,生怕自己再一次看到一張扭曲的,不斷往外流淌線蟲的臉。
“我說的是真的,只要有我在,你就不用怕。因為糖糖是我珍貴的寶物。我會永遠守護你的……”
一邊說著,岑梓白一邊微笑著探出手,捧住了甘棠的臉。
他迫使甘棠不得不直面自己。
甘棠的呼吸停滯了一瞬,好在映入眼簾的面孔英俊依舊,並沒有如他妄想一般變成類似“張二叔”和頭顱那般的蟲怪。
不知道什麽時候周圍再一次安靜了下來。
可甘棠還是覺得自己隱約可以聽到某種奇怪的,細微的聲音。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是蟲子在摩擦,糾結,蠕動。
那聲音是從面前這個人的身體最深處中傳出來的……
“那你呢?你是什麽?”
甘棠聽到自己問,聲音細微得宛若一縷煙。
“岑梓白”眨了眨眼睛。
“我自然還是岑梓白啊。雖然現在身體構成跟之前不太一樣了,但是我的靈魂還是我啊……”他笑了,“是你親自把我放進井裡,想讓我回來的不是嗎?”
騙人。
甘棠嘴唇翕動了一下,溢出唇間的咒罵卻輕得像一聲喘息。
無論如今佔據著“岑梓白”皮囊的玩意兒是什麽,它在騙人這一點上都沒有太多天賦。甘棠一聽就知道剛才那句話就是騙人的。
這家夥明明聽出來了甘棠究竟想問什麽,卻故意用語焉不詳的回答來敷衍他。
什麽“靈魂還是我”,明明都承認了身體構成不一樣——
等等,身體……身體構成。
曾經的噩夢場景倏然開始在甘棠腦子裡不斷回放。
他想起了岑梓白第一次出現在家裡時自己做的那個夢,那個無數線蟲湧出皮囊的夢。
可那真的是夢嗎?
甘棠本能地向後退了退,可他剛一動,“岑梓白”就直接抓住了他,男生的力氣很大,手指異常冰冷。
甘棠的身體再次僵直。
這時候要是有不知情的旁人在場,大概會覺得深林中的這對少年之間氣氛頗為曖昧纏綿。
甘棠一動不動,睫毛輕顫只能無助地仰著頭。而高大的男生擁抱著他,目光粘稠,神色專注,對面前少年充滿了渴求與欲望。
漸漸地,漸漸的,“岑梓白”朝著甘棠低下了頭。
“好喜歡糖糖。”
“超級超級超級喜歡。”
“自從醒來之後我的腦子裡就全部都是你,太喜歡你了。”
“我想跟糖糖一同組建一個新的群落一個完美的家園……”
在唇間不間斷的甜蜜告白中,男生好像下一秒就會含住甘棠的嘴唇。
甘棠一想到那個畫面就覺得自己快瘋了。
可最後“岑梓白”卻並沒有真的吻住甘棠。
男生的嘴唇擦著甘棠的嘴角一掠而過,最後虛虛停留在少年的頸側。
他閉上眼睛,聳動了一下鼻尖。
就像是某隻乖巧可愛的小狗,正在很沉醉很努力地克制著自己……最後卻依然不受控制地,嗅起了甘棠身上的氣味。
“岑梓白”地顴骨微微有些漲紅。
“……反正你以後也會習慣這一切的。”
男生聲音沙啞,給出了最後的結語——那低語是預言,又像是無情的宣判。
“現在討厭我也沒關系,反正最後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哦。”
這句話讓甘棠瞬間有些恍惚。
【逃不掉的,甘棠,沒必要掙扎得這麽厲害,這樣反而會傷害到你自己。】
【我說了,你永遠都是我的。】
【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愛你。你要是死了我大概會吃掉你的身體吧,怎麽樣,你也可以這樣做哦。】
【我們注定是要在一起的。你是我的。】
……
明明是寄生在其他人身軀裡的怪物,在這一刻竟然跟昔日那個惡鬼般的男生重疊在了一起。
仿佛那鬼魂再一次蘇醒,附身在了自己已死的軀殼之上。
*
甘棠保持著之前不敢動彈的姿勢,指節卻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有些發白。
早在“岑梓白”低頭即將吻上他的那一刻,他已經無聲無息地抓緊了自己手邊的手電筒。
老式手電筒確實非常不好用。合金製成的長條銀色金屬筒身早已鏽跡斑斑,光線也很暗,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這種老式手電筒非常非常的重——重到只要足夠用力,應該能輕松地敲碎另外一個人的顱骨。
甘棠瞳孔空洞,他直勾勾盯著面前的“岑梓白”,腦海裡不斷浮現出來的,卻是那個仿佛連世界都要毀滅的雨夜裡。自己是如何伸手探入男生潮濕泥濘的發間,抓著他的頭髮,然後一刀一刀砍斷他的脖子。
在這麽想的同時,他的胳膊肘微微抬了起來,他死死地抓緊了手中的手電筒,目光轉移到了“岑梓白”的太陽穴上。
這一刻他的心情竟然是平靜的,平靜到他能若無其事直接對著男生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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