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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夜,那顆眼球沒有消失。
不是楊思光的幻覺。
也沒有隨著噩夢的褪去,飛回那個人的眼眶裡。
甚至它還是那麽新鮮。
菜市場買回來的魚擱在案板上用冷水澆著過個幾小時,虹膜也會漸漸糊上一層蒙蒙的白翳。可黎琛的瞳孔看上去依舊那麽清澈,就連目光都仿佛是鮮活的,以至於楊思光甚至感到了一絲陌生。畢竟現在的黎琛,再也無法跟他活著時一樣轉開視線了。
這個念頭滑入腦海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楊思光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想笑。
可喉嚨裡卻擠不出足夠的氣流來供他笑,他只能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
然後他慢吞吞地從床上爬了起來,這時候才發現自己昨天睡得潦草,就連那一身血衣都沒有換,估摸著睡著時姿勢也沒換過,弄得他全身木僵,下床時候差點直接跌倒。
好在手機就在枕頭邊,這時候又在嗡嗡作響。楊思光眯著眼睛看了一眼,論壇和微信群都已經炸了,討論的全是黎琛車禍去世的事兒。許路從來嘴裡藏不住事,論壇裡發了好幾張帖了,於是現在群裡不少人都在@楊思光,有真情實感的,有不敢置信的,只是問的都是同樣的事。
“……”
楊思光面無表情的將手機丟到了床上。而眼球的刺痛已經沿著眼眶蔓延開來,他的太陽穴鼓鼓跳動著。
他脫下了衣服,隨意洗漱了一下,然後光著上半身,坐到了桌前。
然後他給自己滴了點眼藥水,閉上眼睛時多余的眼藥水一直沿著臉頰向下流淌。
那種仿佛被注視著的感覺始終縈繞不去。
甚至閉上眼的時候,在楊思光想象的加持下變得更加明顯。
“我沒哭。”
楊思光保持著仰頭的姿勢,喃喃對著書桌的方向嘀咕了一句。
“你別想多了。”
……
理所當然,沒有人回應楊思光。
過了一會兒,眼藥水的刺激徹底淡去,他才睜開眼睛。
在有些模糊的視野裡,黎琛眼球安靜地伏在杯子底,今天陽光很好,一道明亮的光線落入杯中,金褐色的瞳仁就像是蜂蜜一般熠熠流金。
楊思光伸出手抓住了杯子,很輕很輕地搖晃了一下。
眼珠只在杯底稍稍挪動了一點兒,瞳仁依舊對準了楊思光。
*
整棟房子都很安靜。
今天楊思光沒課,但媽媽和繼父都去上班了。
就連平日裡最呱噪煩人的弟弟也去了學校。
但楊思光還是鎖上了自己的房門。
窗簾合攏了,但依然透出了縫隙中的一線細細的金光。
楊思光將裝著那顆眼球的杯子放在了書桌的正中央。
然後他打開衣櫃,從一件件簡單T恤牛仔褲等衣服的最深處,抽出了幾件纖薄半透明的布料。
那是任何一個普通男大學生都絕不會染指的服裝。
楊思光一件一件穿上了它們。
蕾絲柔軟冰涼的觸感滑過泛著潮濕汗意的皮膚,黑色的皮圈緊緊束縛住了脖頸和手腕。
浸過油脂的繩索在捆上胸口和大腿時沉甸甸的。
…
杯子裡的眼球一動不動,正好對準了房間裡那如同白蛇般緩慢扭動著濕潤身體的青年。
被注視的感覺是在太過於鮮明。
楊思光因為過於羞恥而不由自主地輕顫起來。
幽暗的房間裡因此而響起了乳鈴細碎的聲音,過於蒼白的肌膚也隨著動作逐漸泛起曖昧的粉色。
*
“你看,死了就是這點不好。”
過了片刻,楊思光終於停止了自己病態的行為。
他用一件寬大的睡衣裹住了自己潮濕的身體,踉蹌著回到了書桌前。
他將滾燙的臉貼在了書桌的桌面上,手指一點點貼在了玻璃杯的杯口,緩慢地畫了個圈。
杯子被挪了個方向。
楊思光眨了眨眼,睫毛幾乎要貼上杯壁。
然後他對著那顆眼球喃喃開口道。
“現在你就算再惡心我……也只能看著我了吧。”
回蕩在房間裡的低語含糊而沙啞。
再也沒辦法挪開視線了。
再也不會像是看到什麽髒東西般避而不看了。
因為你已經死了。
*
【黎琛死了。】
第47章
很難說楊思光到底是因為什麽才變得那麽不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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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弟弟?
幼童在某些方面就像是動物一般總是會通過各種方式來確定自己在家的地位。
而弟弟選擇的方式,就用各種愚蠢的方式挑釁和激怒楊思光。
母親對此總是表現得漠不關心或者說天然的偏心,哪怕男孩撕碎的是楊思光剛剛做好的習題,又在他的課本上倒了可樂,母親也只是飛快地瞥一眼客廳裡沉默不語的男人,然後不耐煩地抽出兩張紙鈔遞給楊思光,讓他再去買一本。
“你弟弟還小呢……”
男孩躲在母親身後,嬉皮笑臉衝著楊思光做著鬼臉。
楊思光沒吭聲。
*
當然也可能是課業?
學校的老師對待楊思光時候態度總是有些微妙,課題小組討論時,楊思光似乎總是會被人有意無意地排擠出去,成為唯一一個找不到去處的人。這對於老師來說顯然是個棘手的麻煩,以至於年輕的老師看向他時總是會不自覺地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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