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的孩童不懂審時度勢,也不懂察言觀色。
他太小了,而他的母親也從來沒有教導過他該如何在黎家這種地獄生活下去的技能。
所以他只會遵循自己的本性,終日不休的哭喊,叫嚷,想要回到熟悉的地方。
而他尖叫著渴求的人甚至都不是他的媽媽,而是他在貧民窟裡交到的所謂的朋友……
所以黎家夫妻選擇了最簡單的方法來調教自己這個混著卑劣血脈的外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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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把黎琛關進了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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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在二戰的時候,有很多人用了同樣的方法來處理俘虜。
黎家的地下室又深又黑,沒有絲毫的光亮,外界的聲音也根本無法傳進去。
每天固定時間,會有人從投放口向裡頭的人投放食物,但是無論地下室裡的人怎麽慘叫。都不會得到外界的任何回應。
黎帛在很小的時候曾經不小心被關進去過一兩次。
那一兩次的經歷,足夠他在接下來快二十年的時間裡,始終對黎家夫妻言聽計從,俯首帖耳。
用某些人的話來說,黎帛就是黎家養得最乖的一條狗。
而黎帛對於這個評價從來不以為意。
畢竟若是讓那些人進去,再出來時他們也會變得很乖,很聽話。
但嚴格說起來,黎帛在地下室裡最多也就關了一兩天。
而黎琛……
黎琛據說在那間地下室裡,過了整整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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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黎帛真正跟黎琛見面時,後者已經被黎家夫妻訓練成了一個“勉強看得過去”的孩子。
孩童見到黎帛時會扯開嘴角微笑著喊出“哥哥”,也會在家庭教師來時給出完美的答卷。
在優渥的物質基礎的養育下,黎琛就像是終於回到了天鵝群的醜小鴨一般,以驚人的速度變成了一個聰穎漂亮的孩童。
可黎帛也不知道為什麽,在見到黎琛的第一眼,他便覺得自己背上襲過了一抹涼意……
而這種毛骨悚然的直覺,在不久之後就得到了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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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隻鸚鵡。
非常聰明,漂亮有著斑斕的色彩和近乎孩童一般的高智商。
黎帛如今早已經不記得那隻鸚鵡的來處,反正大概也就是生意場上某個朋友吧。見黎家夫妻對自己新來的外孫逐漸改變了態度,而特意送過來給黎琛當生日禮物的。
黎琛非常,非常,非常喜歡那隻鸚鵡。
在跟那隻鸚鵡玩的時候,黎帛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弟弟看上去還有幾分符合年齡的孩子氣。
只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多久那隻鸚鵡便生了重病,就算是派了寵物醫生過來救治,也依舊奄奄一息。
後來有一天,那隻鸚鵡便死了。
黎帛親眼看著黎琛面無表情地抱著那隻死鳥,在他們之前一起玩耍的溫室裡呆坐了好久。
最後那個孩子默默地流著眼淚,將那隻鸚鵡,偷偷埋在了花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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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鸚鵡的死亡和一個孩童的悲傷,在黎家這種地方是在是太小,太輕的一件事。
就連黎帛自己也沒有太在意。
然而,幾天后的一個夜晚,黎帛卻突兀的在睡夢中,被一陣沙沙的聲音吵醒了。
時隔多年,他早已不記得自己當初為什麽沒有驚動其他人,而是本能地披上了衣服,循著聲音一步一步找到了花園。
他在花園裡看到了黎琛。
孩童的身上遍布汙泥,雙手更是鮮血淋漓。
背對著黎帛,他瘦小的肩膀正不停地抽動著。
黎帛聽到了一陣很低很低的嗚咽聲,含糊不清,卻讓他全身汗毛倒豎。
“黎琛……你在這裡做什麽?”
黎帛問。
隨後,黎琛在月光下,緩緩地轉過了頭。
他的面孔依舊完美無瑕,仿佛精雕細琢的玩偶。
然而大半張臉都被血汙染成了黑紅斑駁的一片,襯得他的牙齒格外雪白,細密。
而在他嘴裡,正咬著那隻已經被吃了一半的……鸚鵡的腐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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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那股濃烈的腐臭和鸚鵡屍骸間蠕蠕跳動的白色蛆蟲,在接下來好幾年都是黎帛噩夢中的常客。
他曾經找過心理醫生,也尋求過藥物和酒精的幫助,但終究都未能起效。
他的噩夢中最後總是會以那個孩子天然且毫不遲疑的回答作為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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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怕,哥哥。”
幼年的黎琛神色淡定。
他非常仔細地咀嚼著自己口中鸚鵡的屍體。因為腐爛已經變得格外軟爛的肉塊混合著碎羽,化作了粘稠的黑血湧出他的唇縫,又被他仔細地抹回了舌尖。
在臼齒的研磨下,鳥類細碎的骨架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
“我只是覺得小思太孤單了。”
黎琛衝著嚇到面無人色的少年,扯開了嘴角,露出了一個充滿血腥味道的微笑。他看上去明明就跟白天的“黎琛”一模一樣,可黎帛卻覺得那個孩子看上去異常陌生。
陌生得就像是被深淵的惡鬼奪舍了一般。
“我太喜歡它了,你不覺得,就這樣讓它孤零零地待在泥土裡腐爛,然後隨著歲月流逝被人忘記,實在是太可憐了一點嗎?”
“可……可憐?”
“是啊,好可憐,真的好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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