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劇烈的心跳下,腹部的絞痛感,也再一次襲來。
甘棠不自覺地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腹部,生怕自己肚子裡的東西,會將自己的想法傳遞給身後的怪物。
好在,隨著他的撫摸,寄生在他體內的蟲卵立刻就變得安靜下來。
*
甘棠在水邊站定,他垂著眼簾,看著微微蕩漾的水波。
似乎是因為好奇,又或者,只是純粹想要繼續跟甘棠貼貼。
“岑梓白”隨後也緊緊地貼到了甘棠身側。
深邃的龍王潭上,便多了兩道搖曳的影子。
那緊貼在一起的模樣,仿佛是一對再親密不過的情侶……“岑梓白”著迷地看著水中因為蕩漾不休而模糊的影子。
那種陌生的感覺再一次襲擊了它。
作為蟲怪,它本應只會從食物和繁衍中得到些許微薄的,生理性的滿足感。
然而此刻,當它看著那道影子時,強烈的快樂卻像是閃電一般襲擊了它。
對比起來,之前那種生理性的滿足變得是那麽微不足道。
【喜歡。】
從人類那裡攝取到的思緒,在這一刻卻烙印到了怪物的腦海中。
【喜歡糖糖。】
它心滿意足地想著,靠甘棠靠得越來越近。
甘棠沒有撥開它多汁蠕動的手臂。
少年只是盯著水面,半晌後,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岑梓白……其實我一直在想,當時我把你送進借肉井時,可能並沒有想過,你真的會回到這個世界。”
“我只是找了個借口……”
“所以,把你分屍時,我一點也沒有覺得恐懼。”
“現在事情變成這樣,或許,正是老天爺給我的懲罰。所以我認了……我不得不認。”
甘棠的聲音柔軟如昔,但是那種會讓蟲怪感到內心糾痛的苦澀氣息,卻再一次從少年的身上蔓延開來。
這讓它感到不知所措,甚至全身上下都陷入了一種陌生的躁動之中。
蟲子們在體內不斷的蠕動,翻湧,原本各自為政的軀體,再一次浮現出許分崩離析的跡象——每一團屍快都在瘋狂地渴求著面前少年。
【“沒關系。”】
怪物廢了很大的力氣鎮壓已經有些分崩離析跡象的身體。
它艱難地組織著語言,只希望甘棠不要再散發出那麽苦澀的氣息。
不要有那麽悲傷的情感波動。
【“只要是糖糖,無論對我做什麽,都可以,我很高興,我很高興,我很高興,我真高興你把那個人類丟進了井裡,我真高興,我佔據了他的頭顱,我真高興我真高興,出來以後我見到了你,我喜歡你,喜歡你,我喜歡你……”】
無數細碎的思緒佔據了蟲怪的腦海,讓它所有的安撫聽上去都透著一股顛三倒四的癲狂。
而也正是因為這樣,蟲怪並沒有注意到,甘棠此時的臉上,只有一片冰封的死寂與決然。
甘棠轉過身,然後他主動抬起了雙臂,抱住了面前最為恐怖猙獰的怪物。
少年抬起了頭,滿是血絲的眼睛裡,倒映出怪物猙獰腐臭的面容。
“那就好,這是你說的。”
甘棠湊在了蟲怪的耳側,古怪地,吃吃笑了一聲。
“無論做什麽你都願意——”
隨即,甘棠猛然用力,細瘦的雙臂死死纏著蟲怪,然後拉著那具汁水淋漓的屍塊聚合體,“噗通”一下,直接跳進龍王潭。
*
入水的那一瞬間,蟲怪並沒有四散開來。
恰恰相反,那怪物竟然條件反射性的,瞬間將甘棠纏得更緊了一些。
有一些線蟲甚至本能地咬破了他的皮膚,企圖鑽入他的體內。
因為只有這樣,才會將纖弱的少年身體,跟自身死死糾纏在一起,就算有水流衝擊,也無法分開兩者。
甘棠感受著周身傳來的痛苦,冰冷的潭水咕嚕咕嚕一直在往他的鼻孔和喉嚨裡灌。
窒息感襲來的同時,甘棠也在心中發了狂一般的祈禱著——
快來。
快來吧。
那可以吞掉一切的……龍。
*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變得很慢。
慢到讓甘棠感到了一絲絕望。
他甚至有些懷疑,也許自己真的搞錯了。
也許,龍王潭裡壓根就沒有什麽不可名狀的怪物,也許他之前看到的,那瞬間吞噬血衣的黑影,不過是他受到於槐言語暗示後產生的錯覺……
幸好,就在甘棠驚恐不安的時候,他感到了一陣洶湧的水波流動。
而那股水流的擾動,不是來自那隻想把他重新帶回岸邊的蟲怪,而是來自於水潭的更深處……更深處……
有東西從水底朝著他們襲來。
甘棠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麽,他找不出語言,也從未見過那樣的東西。
在水潭的最深處,似乎有一道狹長的裂口。
漆黑的,蠕動的肉團,畸形的觸手……
以及無數雙細密的,閃著冰冷視線的眼睛。
那些隆起的眼睛鑲嵌在潭底的每一處縫隙,每一團砂石的凹陷之中。
像是鬼火一般幽幽閃爍。在察覺到了“獵物”之後開始洶湧起伏波動,如同攝食的毒蛇一般貪婪地撲向了水中的甘棠,以及,那包裹著甘棠的蟲怪。
畸形的觸手殘忍凶蠻,只要稍稍碰到便會綻開長滿細密牙齒的裂口,將柔軟的血肉吞噬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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