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每個人在某些特殊時刻,都會在迸發出某種宛若命運般的強烈預感。
而甘棠在這一刻的預感,就是他會死在這裡。
會死於一個瘋子的血腥屠戮……
死亡的預兆襲來,伴隨著難以言喻的巨大恐怖。
甘棠動彈不得地僵直在原地,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等到即將落在自己身上的劇痛。
電光石火之間,一道枯瘦的人影,卻猛的撲了過來。
明明那麽瘦小,卻無比準確的一把抱住了於爸的腰,將於爸往後拖了幾寸。
鐵片幾乎是擦著甘棠的皮掠過去的……
而那道人影,正是外婆。
老人的身形原本就比尋常人更加瘦小,這些時間的奔波勞累,更是讓她整個人如同縮水了一般。
在瘋子身側,外婆的影子看上去是那麽的渺小,那麽單薄。
甘棠一瞬間便回過了神。
“外婆,小心!”
他發出慘叫。
但他還是叫得太晚了一些。
察覺到外婆之後,於爸毫不留情,反手就將鐵片用力地砸向了身側阻止他殺人的“阻礙”。
明明是那麽薄的鐵片,卻重重地劃開了老人的側腹。
……
……
……
時間在這一刻好像徹底凝滯了。
變得那麽緩慢,那麽讓人絕望。
沒有血。
外婆的傷口中,沒有血。
只有甘棠早已熟悉的,腥臭而粘稠的粘液,以及一大團一大團細長的蠕蟲,瀑布一般從殘破的皮囊中間流瀉而出。
外婆還伸著胳膊,死死箍著瘋男人的腰,體腔內側卻只有一片蠕蠕而動的蟲團。
*
外婆早已經被寄生了。
這個認知是那麽的怪異,荒誕,仿佛是惡俗小說裡某個看一眼就不會再提起的恐怖橋段。
有或者是,在驟然驚醒之後,很快被遺忘的噩夢。
它不應該是現實才對。
可此時的外婆就在甘棠的眼前,而她,早已在甘棠不知道的時候,變成了一隻被蠕蟲填滿的蟲怪。
“看……看……蟲子……我就說了你們都是蟲子……所有人都是蟲子……是怪物……”
於爸發出了癲狂的嘶叫。
明明他的手掌都快被那片鐵片割成兩截了,男人卻像是完全不曾察覺到疼痛一般。
他伸出手一邊企圖撕開纏在他腰間的外婆,另一隻手則再次伸向了甘棠。
理智上來說,甘棠知道,自己應該逃跑的。
但是,當他的視線觸及到地上依然在蜿蜒蠕動的蟲子……那些從外婆身體裡湧出來的蟲子……
甘棠的身體就像是被冰凍了一眼,徹底凍結在了原地。
他無法動彈。
也無法逃跑。
就在甘棠因為巨大的衝擊和絕望而完全放棄抵抗,準備等待於爸的鐵片時。
外婆如今只剩下薄薄皮囊的身體,卻猛地抽動了一下。
老人猛然抬起頭,黑暗中,她看向甘棠的視線一如既往是溫和而慈祥的。
【“糖糖啊。”】
她說。
【“你要好好的啊。別怕,外婆在呢。”】
在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都已經被蟲子徹底吃空的老人,竟然猛地爆發出了令人驚詫的力氣。
她直接裹住了於爸的身體,雙腳在地上猛然一蹬。
然後,她就帶著手舞足蹈,口中嘶吼不休的男人,往另一邊的懸崖,倒了下去。
“外婆——”
甘棠的大腦陷入了一片空白。
他嚎哭著,撲向了外婆跳下去的地方。
他朝著懸崖下方拚了命伸出手,想要抓住老人枯瘦的身體。
可是穿過他指縫的,只有山間冰涼的風。
還有些許撲簌簌落下的碎石砂礫。
他什麽都沒有抓到。
好幾秒鍾之後,在黑暗的最深處,才隱隱約約傳來一些令人膽戰心驚的悶響。
那是人體墜落時發出的動靜。
*
“外婆啊啊啊啊啊啊啊——”
難以置信的嚎叫不受控制湧出了甘棠的喉嚨。
“爸爸——爸——”
同時響起的,還有來自於另外一個男生的嘶吼。
就像是開玩笑一樣,就在外婆抱著於爸跳下山崖的那一瞬間,黑暗的天空邊緣浮現出一道淺淺的魚肚白。
雖然那光線暗淡倒了極點,但是對於在黑暗中已經待了太久的人們來說,已經足夠他們看清楚那一瞬間發生的一切……
於槐親眼看見了,甘棠的外婆是如何帶著自己的父親,跳下山崖的。
*
“砰——”
甘棠還伏在山崖邊,呆呆地看著漆黑的崖底。
下一刻,他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猛然掀了起來。
再然後,臉頰處傳來了一陣劇痛。
但甘棠卻遲鈍地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如今是被於槐直接掀到了地上,並且按著揍了一拳。
甘棠能感覺到,於槐揍他揍得很用力。
他也能感覺到那種痛。
但奇怪的是,所有的感知在這一刻都像是隔了一層。
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甘棠想。
他甚至想就這樣閉上眼睛,陷入睡夢。
說不定,等他再次醒來……再次醒來,就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鄉間小床上,一切都只是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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