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裹裡零零碎碎。
半塊被啃的坑坑窪窪的糕點,一根半的炭筆,三張紙,稍微值錢的只有兩本舊書,一本《三字經》,一本《千字文》。
《三字經》折了頁,方太傅攤開發現,這正是他剛才講到的位置,前面還用炭筆圈圈點點了不少,還有些奇怪的蝌蚪文,像是小兒胡亂塗畫,又像是一種標注。
這架勢,似乎是來這裡偷學來的。
方太傅越看表情就越發奇怪。
曲渡邊心中哀嚎。
出師不利!
第一天就被逮了!
都怪這不中用的身體,不然他怎麽會睡過去?曲渡邊怕被揪著打屁股,考慮要不要把自己的身份透露出去。
不過透不透露的好像並不難猜?宮裡的小孩一共加起來才有幾個——
“你是那個宮女私通侍衛生下的孩子?”
曲渡邊眼睛稍微睜大:“宮女……?”
方太傅肅著臉跟他說了一件事。
先帝私德不修,后宮亂到了一定程度,至今仍遭朝堂詬病。
當今陛下剛剛登基收拾爛攤子的時候,有個到了年紀二十多歲卻沒辦法出宮的宮女,跟一個侍衛私會,沒多久就有了身孕,在后宮某處廢棄的宮殿裡生下了孩子。
後來事情敗露,陛下徹查宮內,竟然又搜出了兩個這樣的例子,只是那些孩子在剛剛生下來的時候,就被偷偷送出了宮裡。
陛下大怒,宮女侍衛一並處死,孩子被影衛帶走,不知所蹤。
皇帝真正生氣的不是宮女侍衛穢亂宮闈,而是活生生的嬰兒在眼皮子底下出去了,宮外檢查宮人進出的那些奴才竟然絲毫都沒發現。
今日能偷偷弄出去個孩子,明天就能偷偷混進來叛賊!
從那以後,宮裡不老實的侍衛宮女換了個遍,宮闈進出檢查變得格外嚴格。
方太傅隻簡單一提,並沒細講,“你是宮女偷生下的孩子嗎。”
曲渡邊眨眨眼,便順著他的話茬往下說:“若我真是這樣,夫子會把我交出去嗎?”
方太傅眉梢微微挑起,臉上嚴肅的表情已經褪去了,他撿起地上的《三字經》,隨手翻了翻。
“偷來學堂多久了,可認得字?學了多少。”
“今日剛來,以前……學過一些,不過最多就到夫子講的那裡。”曲渡邊謹慎給出了個進度。
方太傅記得,他三字經講字意,隻講了三分之一,其實主要是給進度最慢的六皇子聽的。
“講的,都會了嗎?”
曲渡邊裝傻:“有些會有些不會。”
方太傅似笑非笑,“那我考考你,如果你答對了,我就放你走,權當沒看見,宮裡的事情跟我這個外臣關系不大,老夫不想管。當然,你要是答錯了,我就隻好把你交給這裡上值的宮人。”
被方太傅發現是意外,但是倒也不算糟糕。曲渡邊想了想,答應了,指不定還可以在便宜爹那裡多刷點存在感。
他道:“說話算話,以先祖起誓,誰說話不算話,誰先祖地下變沒老伴的窮鬼。”
方太傅手一抖,胡子揪掉了兩根,猛地咳嗽幾聲。
“……”
乙十二斟酌許久,還是把這句話也記了下來。
第14章
“……行。”
方太傅含糊應下,放下自己摸胡子的手,正正神色,開始提問。
“被稱為‘國之良’的四民,都是誰[1]。”
“士農工商。”
“六畜民皆可飼,哪一牲畜殺食犯法[2]。”
“耕牛。”
不假思索,非常流暢。
方太傅頓了頓,眼底精光一閃,不緊不慢問了第三個問題:“囊螢映雪講的是什麽故事[3]?”
這個在後世已經變成成語的典故,寫作文的時候早就不知道用過多少次了,只是曲渡邊不知道在此世界中,晉代的車胤還是不是囊螢映雪主人公,便模糊了朝代人名處理。
他回答:“學子家貧,沒有錢買燈,夏日裡捕捉螢火蟲做燈,隻為夜間讀書,以前人之勤奮,激勵後世人好學。”
方太傅撫掌,把書還給他。
“都對了。你放心,答應你的事老夫自然會做到,我不會揭發你。”
方太傅想了想,“你以後每隔一日來一次學堂,我與其他學堂先生的授課時間是錯開的。老夫放過了你,但其他夫子可沒老夫這麽好說話。”
這是要給他打掩護?
可他們才剛剛認識,這老夫子認為他是私生的,后宮宮女私通侍衛生下的孩子——這身份放在任何一個朝代都是死罪吧。
這老頭真的放心他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孩跟皇子們在一起聽課嗎。
或許是他狐疑神色太明顯,方太傅摸摸胡子,補充了一句,“還是那句話,老夫不管宮中事,只要在學堂裡的,都是老夫的學生。”
不管哪個朝代,都有一生隻為教書育人、品德高尚的老師們,曲渡邊對眼前這個老夫子敬重了幾分,但心裡仍舊報以懷疑態度,頂多是面上裝的乖巧。
“你是個好夫子,”曲渡邊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裹往身上一背,誠懇說,“謝謝你。但是我不能害你,等我走了,你還是去揭發我吧。”
不然擅自隱瞞,就算不挨罰,也會挨訓,乙十二在這裡,他的存在隱藏不了,總不能因為這事兒害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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