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雪盡隨即仰頭,就聽空中傳來空吾嘹亮的清啼,如一刀抽斷水般尖厲,隱隱刺得人耳朵發疼。
“它在警告山林間蠢蠢欲動的小動物。”斯百沼解釋,“有些見不得光的毒物就喜歡雨天出沒。”
無需斯百沼多說,柴雪盡腦海也跳出了好幾種動物:“好,我知道了。”
斯百沼低頭看了眼他垂著的長睫:“我以為你會強著不肯走。”
“我在你心裡就那麽胡攪蠻纏?”柴雪盡抬眸,要笑不笑,“還是說你覺得我不把你我的命當回事?哪怕冒著生命危險也要看遍這林間的東西。”
“一種錯覺。”斯百沼如實說,“是我一葉障目,小公子深明大義,還請不與我計較。”
他認錯的態度端正又誠懇,就是那雙眼睛裡冒著些許不太正經的笑。
柴雪盡輕哼:“我當然不與你計較,誰敢與這的主人作對呢?”
“這就冤枉我了。”斯百沼叫屈,“我可沒用身份壓你,這話說不得。”
柴雪盡眼裡都是促狹的笑,若有所感地側眸,只見早些時候見到的林間薄霧此時鬱鬱沉沉成了濃霧,如同溢出般往四周擴散。
這不像雨,倒像是林間有了波動。
他動動耳朵,方圓幾裡靜悄悄,沒任何不安的動靜,偏偏空吾在空中盤旋著不願先走,足見異樣。
“後山澗雨天的樹林有說法嗎?”
“有進無出。”斯百沼飛快回答,“這不算說法,是我親眼所見。”
祥湖裡不乏癡迷毒物的醫者,他們為尋找極致的藥引,總會想方設法的去挖掘,後山澗這等神秘之地就成為了首要之選。
在未封之前,斯百沼是見過癡人為了一味藥引拒絕施救,永遠留在這裡。
柴雪盡又看了眼冒著濃霧的樹林,心下微沉:“快走。”
斯百沼若有似無撩起唇角:“怕了?沒關系,就算真出事,我也陪在你身邊,流傳出去別人只會說你我礙於世俗的目光甘願雙雙殉情。”
“誰要和你死得那麽窩囊?”柴雪盡沒好氣道,“大仇沒報,死在這裡我會心不甘的變成厲鬼。”
“亂說什麽?”斯百沼皺眉,用虎口卡住他的兩頰,很不滿他的說法,“到底是不願和我一起,還是在你心裡我沒報仇重要?”
這是非要他在兩者之間做出個選擇。
非常不理解的做法,柴雪盡匪夷所思地看著斯百沼,想在對方臉上看出點玩笑痕跡來。
看了半天,他敗下陣來,斯百沼像是玩真的,那眉眼沉得仿佛他回答不滿意就會生氣不理人。
他知道斯百沼不能在這久留,相處本就不多,他不該把時間浪費在這沒用的事上。
“唔……”他故意做出為難的神情來,果然看見斯百沼難看的臉色,當即沒忍住笑了,側過臉仰頭在斯百沼唇上親了下,“你比較重要。”
斯百沼眸光起起伏伏,似經歷過一場極為盛大的旅程,最終歸於平靜。
只是在看向他的時候,眼神像注入光芒,溫柔並存:“哦,這不是哄我開心故意說的吧?”
那麽肉麻的真心話還被質疑,柴雪盡眼眸微轉,兩手一攤,無奈道:“你非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
斯百沼:“……”
曾幾何時,他聽他父王與母后吵架時說過這句話,然後連睡了半個月的書房,根本進不去寢殿。
如今時過境遷,他沒想過自己也會有被人用這句話打發的時候,乍然理解當年他母后為何會氣性那麽大。
實在是這話太有火上澆油的潛質,讓本不生氣的人聽了由心底冒出火來。
斯百沼涼涼地看著他:“你確定要這麽和我說話?”
柴雪盡對危險感知已被鍛煉到極敏銳的地步,能伸能屈道:“抱歉,是我的錯,下次我改。”
“你還想有下次?”斯百沼低聲問。
柴雪盡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哪裡敢有。”
斯百沼比誰都清楚他這是在裝乖迷惑人,也不過分,隻摟住他的肩,將人往懷裡又塞了塞,他有這份心就勝過萬千言語。
*
已經立夏的海雅風裡還透著絲絲的涼意,遠離城中央外的十來裡的山間竹樓裡。
周弘譯將送回信的鴿子放飛於天際,半側身看向隱於暗處的模糊人影,語氣稍有冷意:“我給你們的時間夠多了,人呢?”
“此次是我們誇大海口讓殿下失望,但從側面證實斯百沼狡兔三窟,能有藏人的地方。”
“這麽說,我還要感謝你們啊?”
“不敢,殿下就沒想過為何這麽重要的事,那兩位沒透露半點風聲嗎?”
“用不著你在這挑撥離間。”周弘譯呵斥,“花飛沉,你的任務是找到柴雪盡,知道嗎?”
花飛沉上前,面具在臉,一雙眼睛又黑又深:“我知道,可是殿下,就算找到他,有沒有想過他願不願意再回來?”
“你又想說在驛館綁走他時的事了?”周弘譯不耐地問,“我早說過,他在演戲。”
花飛沉唇角不明顯地挑起,帶著譏誚:“殿下當真相信他還寧死願效忠朝廷啊。”
話裡諷刺藏不住也不屑於藏。
身為險些死於柴雪盡之手的當事人比誰都清楚那時的情況。
讓花飛沉困惑的始終是周弘譯的態度,這位聰明機智的二皇子,對柴雪盡的忠心始終堅信不疑,像被下了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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