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著,突然一柄冷箭從他頭頂飛過,直直插在身前的樹杆上,箭身上下抖了抖,他也跟著抖了抖。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高亢又有力,“誰!不要命了?!”
牧童扭頭去看,一個粗壯的男人手裡提著長弓,他的身上穿著動物毛皮縫製成的衣服,手臂露在外面,看得出有堅實的肌肉。這個男人的下巴上蓄著不老少的胡子,橫七豎八的沒怎麽修剪過,跟自己的叔叔不一樣。看這個男人的年紀,顯然挺大的,是個大叔。
“大叔……我……”牧童可憐兮兮地說著,“我迷路了……”
大叔收回手中的弓箭背到背上,看了他一眼,“怎麽走到山裡來了?”
牧童搖了搖頭,沒說話,而他的肚子突然咕嚕咕嚕叫了起來,牧童臉紅著嘿嘿一笑,雙手在肚子上揉了揉,道:“餓了……”
大叔拿他沒辦法,隻得招了招手,“你過來。”
牧童屁顛顛地跟著這大叔身後,往林子深處走去。
牧童以為這大叔的家在林子的裡面,誰曉得走了一會兒竟然走出了林子,耳邊傳來潺潺的流水之聲。扭頭去看,小溪又回到了他的腳邊,而溪水的前頭,赫然矗立著一棟屋子。
屋子是木質的,前頭圍了一個籬笆院子。大叔領著他走進屋子裡,屋子的牆壁上掛著醃過的熏肉,散發著一股讓人食欲大開的味道。而他身前的大叔剛才放下弓箭,屋子的後門就被人推開,走進來一個男人。
牧童定睛去看,幾乎大喜過望,“神仙哥哥呀!”
這兩人聽到他的話,全都愣了一下。牧童才沒有理會,他一把撲到這男人的懷裡,雙手在他的衣袍上又蹭又拽的,他已經不比兩年前的嬌小,這一下幾乎是直接撞在這男人的胸前。
下一秒,牧童還沒結結實實抱住這男子,他的後衣襟就被大叔給拽住,拉了下來,“你幹嘛呀!”
牧童不死心,他看了一眼大叔,又指了指這個男人,“是神仙哥哥啊,當年他送我出山的呀。”
重新說了一會兒自己兒時的遭遇,他口中的這位神仙哥哥反應了過來,忍不住捂嘴笑了。那大叔也明白了過來,不禁道原來有這麽個緣分。
牧童在他們家吃了午飯,又拽著神仙哥哥聊了好久,眼看天色不早了,這才怏怏地離開。大叔領著他走出屋子的時候,牧童走三步一回頭,十分依依不舍。可大叔卻沒讓他有什麽留戀,隻說,“以後少入山,萬一下回又迷路了,可沒那麽走運兩次都能遇到我們。”
誰能想到事後大叔的話一語成鑒,牧童有兩次再想進山找他們,卻怎麽都沒尋到門路,也沒再遇到他們。差一點他就在華山裡迷了路,沒回成家。
因為入山的緣故,牧童有兩次差點被他爹打個半死,而偏偏都是他叔叔護住了他,牧童心想著,為啥住在山裡的大叔看起來人那麽好,可自己的爹分明也是大叔,脾氣卻那麽壞。
又過一年,長安城起了瘟疫,一路蔓延到了郊外,他們村裡有好幾戶中了招,牧童本不想去學堂,這下徹底不用去了。他被爹關在家裡陪著叔叔,而他爹則要下田去幹活。牧童想著,不知道山裡會不會有瘟疫,那兩個人會不會有事。
可是這個時候,他又出不了家門,只能在家中默默地想著。
這一想便過了一年,瘟疫漸漸散去,村子裡的人死了一半,幾乎每隔十天村裡就要辦一次喪事,家家戶戶都彌漫著悲傷的情緒。
牧童又想啊,現在瘟疫也散了,該是可以出門了,於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上山去一次。他的叔叔便奇怪地問他,為什麽他就這麽想去華山裡玩。牧童斟酌再三,便把兒時的遭遇與他叔叔一說,叔叔倒是通情達理,便就同意他去。
此次有了叔叔的準許,牧童入山竟然走到十分順利,他記得獵戶的家門前有溪水流過,這回他便沒有走小路,而是直接踩著溪水進去,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小溪沒有兒時見到的湍急了,有些地方的石頭全都裸露了出來,曝曬在太陽底下。
他往前走了一段路,遠遠便看見了那一座木屋。
他加快了腳步,也不管溪水沾濕了他的鞋子與褲腳,讓他的雙腳變得有些沉重。他一口氣跑到木屋前,眼前看到的一幕讓他不由得刹住了腳。
屋子前的院子裡矗立著兩座墳頭。
一座墳頭瞧起來新一些,一座卻看起來有些舊。
他當時也沒別的什麽感覺,只是有些悲涼和失望。他走去把舊墳前的雜草給拔了了個乾淨,又在墳頭前坐了一會兒,便原路回了家。
從此之後,每年的清明與七月半,他都進一次華山,給這兩人拜祭。盡管他與這兩人也就只有這麽兩面之緣,可不知為何,他卻對這兩個人有著奇怪的感情。
牧童的父親,從他的叔叔口中知道了此時,便也放縱著他讓他去。只是偶爾感歎道,“對自己的娘親墳墓都沒去得那麽勤快,這小子真是找死。”
有兩回去祭拜,牧童遇到了別人。他沒想到除了他以外,還會有人來祭拜住在這深山裡的人。
第一次是兩個人,那兩個人看起來像是習武之人,一個腰上別著佩劍,一個人手裡拿著長劍。那兩個人長得也十分帥氣,英姿颯爽,但可能是略微年長了一些,瞧起來又別有味道。
第二次是一個人,這個人更像是俠士,他的手中握有長劍,腰上還別著一把扇子,扇子很特別,是鋼製的。他不像那兩個人,只是沉默著,看著,一動不動,一句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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