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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晨光微熹,眾人陸陸續續起床,麵包車停在酒店之外。
擁有共同的目標,眾人行動力驚人。孟冬臣更是早早在酒店大堂等候了,他迫不及待就想揭穿這倆騙子,只是很快他就後悔了。
他們昨夜選擇下榻的酒店在機場附近,可是機場距離天水鎮很遠,路程足足有七八個小時!一群成年人擠在逼仄的麵包車裡,大長腿伸展不開,屁股都要坐裂了,還沒到地方。
一開始是水泥高速公路還好,路途平緩。
等到了天水鎮之後,水泥路就少了,一路崎嶇顛簸,塵土飛揚。路不好走,乘客怎麽會好受?
眾人胃裡翻江倒海,一個個面有菜色。
孟冬臣他更是一下車就吐了,吐得胃裡空空蕩蕩。
等恢復過來後,他拿起手帕擦嘴,舉目眺望,發現這裡居然真有不少連綿起伏的山峰和漫山遍野的青竹,至於山腳下的農田和屋舍,大少爺就不做評價了。
落後和貧窮是他對茂竹鄉的第一印象。
他們這群人,人數挺多,一踏入這個地方,立刻引來了村裡人的圍觀。
孟冬臣越發感到心情不悅,認定自己被騙了,居然真的信了倆騙子的鬼話,來到這種偏遠的村莊!他剛想發火,這時候,一名志願者拉住了他,“孟哥,你看!”
“看什麽?”大少爺臉色極為難看。
“看念念不忘!他反應很不對勁!”
眾人定定地看過去。
徐征明在途中一路皆很沉默,下車後,眾人上吐下瀉,唯獨他步履緩慢地下了車,他臉龐緊繃著,眼睛怔怔地看向這裡的一草一木。
一種熟悉又親切的感覺席卷他的周身。
原本他還不確定,茂竹鄉到底是不是他夢裡的地方,可實際親臨後,他信了。這個十分陌生的地方,就是他十九年噩夢裡苦苦追溯,他曾經土生土長的地方。
他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玄而又玄的狀態中,原本眼前是一片朦朧的灰霧,將他的回憶隔了一層又一層,可當他的腳一踏上這片土地,一些枷鎖莫名其妙層層掉落了。
眼前也開始浮現一些場景。
他像詐屍般,指著一個地方驚叫道:“我想起來了!這裡!這條路通向集市!集市很熱鬧,有賣年貨的、賣糖人和賣蜂窩煤的!”
他神經質般語無倫次,把志願者們嚇了一跳,在場眾人之中,唯有江雪律懂他。
那是1998年的鄉村集市,是村鎮最繁華熱鬧的一景,攤子從街頭擺到巷尾,方圓百裡的人間煙火氣皆集聚於此。比如一個刻著十二生肖的糖人攤,只要給錢,轉盤隨便轉,糖人師傅舀出一杓糖,幾下勾勒雕琢就是一條飛龍;隔壁的小販拿一根鐵棍捅了捅蜂窩煤,只為了梅花小蛋糕受熱更均勻,香氣飄得更遠。賣酥油餅的則是把餅子裹在舊報紙裡,一斤一斤賣。集市到處都是嬉笑怒罵的聲音,二流子們單手插著兜在路上亂晃,自行車叮鈴鈴的響聲十分吵人。
這一幕幕都浮現在眼前,更讓人眼含熱淚的是接下來的場景。
一個婦女牽著兩個孩子,其中那個五六歲的大孩子,見了什麽都想要,不給買就撒潑。女人無奈地訓斥,硬拽著孩子往前走。孩子就是不走,最後還是給了一個糖人才滿足。
這是命案發生的那一天,死亡前最後的溫馨一幕。
那是多麽美好的回憶,徐征明一下子哭了,他說:“我想起來了,我屬猴,卻轉出了一隻雞,當時我還在攤子前大哭大鬧,希望能重轉!”
十二生肖轉盤上,龍蛇寅虎栩栩如生,母親的無奈歎氣,糖人師傅縱容的默許,兒童的歡聲笑語,還有那幼兒手指輕輕一撥,便逆時針旋轉的指針……在徐征明的回憶中,恰似滴溜溜的鍾表,又似最美好的幻想,仿佛他能回到過去,阻止一切命案的發生。
踩在這十九年夢中的土地上。
當事人的眼淚洶湧而出。
徐征明指著一堵破敗的灰牆,訴說著當年的故事,眾人傻了,覺得他瘋了。
因為大家什麽都看不到,只看到了一堵破牆。
不過徐征明的表述極有感染力,那磕磕絆絆的描述,讓眾人眼前似乎真出現了一幅人聲鼎沸的熱鬧畫卷,以孩童的視角。
他們還從對方的哽咽聲中,品出了一絲物是人非的悲涼。
他們一時間驚疑不定,互相對視一眼,嘴唇無聲地一張一合,心中泛起一絲質疑。
假的吧!?
該不會是演戲吧,不然一個人怎麽可能通過夢境時隔十九年找到自己的家鄉,還能回憶起當初的景象。
就算是真的,當時那個孩子才五六歲吧,真的能記住這些細節嗎?
孟冬臣面頰抽搐了一下:“這還用想?肯定是假的!”
這個團隊還真敬業,一下車就開始演。
沒等他們反應,徐征明忽地再度神經質一般地跑動起來,“我家應該在那裡!”他指著山腳下的一棟磚瓦房說道,他就這樣跑了過去。
江雪律緊隨其後。
有完沒完!
孟冬臣想罵人了。
就算是演戲,好歹等他們這群觀眾休息一下再演吧。
是啊是啊,才坐了七八個小時的車,他們好累的。
眾人皺緊眉頭,滿腹牢騷地跟過去。只是沒想到,徐征明所指的地方,真有一間土坯房,屋門老舊,似乎很久沒人住過了。房簷四角滿是蜘蛛網,屋內還有一股臭氣熏天的被褥霉味傳來,眾人剛吐過,聞了這味道,一時間嘔吐欲再度上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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