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內部還在激烈商討,這一幕江雪律不知道,他只看到了狙擊手的樣子。在冰冷的牆壁上,秦居烈靜靜立在昏暗的平台上,濃眉如劍般修長鋒利,眸若點漆,眼神如淬了冰,半邊正臉戴著眼鏡,籠罩在立體鮮明的陰影中,手裡赫然舉著槍,槍口正對準了他的旁邊。
正是看到了這一幕。
江雪律瞬間抬起了頭。
注意到這個動作,秦居烈頓住了。
他面沉如水,目光微微閃動,他一開始以為是錯覺,微微動了一邊身體,下一秒江雪律目光隨著他的姿勢也微微偏移腦袋,哪怕僅僅是百分之一的偏離度,頭髮被風吹的弧度一點也沒變,也夠了。足以說明一切——江雪律知道秦居烈在哪裡。
更甚者,少年那一瞬不眨的目光,他似乎能察覺旁人的心急如焚。
遠處直升飛機螺旋槳卷起風浪,隨意誤入的鳥雀都能攪碎,而這一邊兩人靜靜凝視,謀求一種默契。
鏡頭如果能拉近,會發現秦居烈那冰河般的眼神微微凝滯,臉色雕塑般的凝固,反而是那小了他十二歲的孩子,隔著遙遠的距離,一臉期待,似乎在問你怎麽還不開槍救我啊?
為什麽……
那孩子難道不怕他手抖,稍有不慎,誤傷了他。
秦居烈就這麽定定地望著遠處的天台,眼底閃爍著一點細碎微光,他手指輕輕按壓扳機,不知道在琢磨什麽,或許他深思熟慮過了。
毒梟在掐脖子,少年率先恭順地低下了頭,如同一隻待宰羔羊,即將要迎接異國他鄉的命運。他在期待他開槍。
可大家心有顧慮。
張局的聲音遠遠傳來,“現在不是開槍的時機,全體聽令,不準開槍!”
狙擊鏡中人影在動,時而是毒梟的腦袋,時而是少年烏黑的頭髮,於浩那隻古銅色的大掌牢牢桎梏著人質,總令人感覺十分礙眼。指針在滴答倒計時,秦居烈眉眼低垂,沉穩俊朗。
於浩準備登機了,他防了一手,嘴角略微勾著笑容,似乎在向華夏警方打聲臨別招呼,將不少人氣了個夠嗆。在這個時候江雪律抬頭。
最後一次抬眼。
秦居烈知道了。
許多機會轉瞬即至。
他慢慢眯起了眼睛,這一刻仿佛心有靈犀,他開槍了。
一枚子彈呼嘯而至,直直擦過少年的頭髮,嵌入毒梟的臂膀,只聽一聲哀嚎,血色爆炸在天。這一刻所有人呼吸都嚇停了,全世界都在怦怦直跳,心懸在喉口,怎麽會這樣,老張剛說別開槍,秦隊下一秒就開槍了。
眾人目瞪口呆,警用頻道裡,只能聽到一句冷淡的聲音。
“還愣著做什麽?準備營救人質。”
所有人立刻條件反射動了起來,如狼似虎地衝了過去。於浩中彈了,產生了一點連鎖反應。坐在飛機上的梁老嚇壞了,他瘋了一般想要伸出手抓住高中生,他手裡的槍也是,幾乎對準了人質。
注意到這一幕。
他剛邁出兩步,男人攥緊了手,手背青筋暴起,只聽一聲“砰”的槍響,伴隨了慘叫。喉嚨的疼嚎,牽動了空氣中的振動,還有神經的麻痹。
頭花發白的老人整個人如沙袋一般從直升飛機的側面跌落,又從軟梯上滾下去,一聲沉重的響聲,摔在了水泥天台上。
“義父!!!”鄭輝神色癲狂,他下意識伸手去撈老人傾倒的身體。
又是“砰!砰!”兩聲先後響起,一彈擦在直升飛機外殼,一彈精準命中,殺手的槍被擊飛,大量紅色的液體迸濺出來,身體猝然倒地,這一切幾乎發生在瞬間。
天空綻放出一朵朵血色玫瑰。
所有颶風中心的源頭自然是人質,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小江同學!”
“砰!”
濃鬱的血霧噴射在天空,濺了最近距離的江雪律一身。說實話發展太快了,江雪律只聽到耳膜一聲劃破天際的慘叫,隨後感覺到掐著自己肩頸的力道緩緩松開,是毒梟無法控制的事情。
於浩想放開人質嗎?
未必。
可他不得不放開。
中彈那一瞬間鮮血如注,劇痛蔓延至周身。江雪律好不到哪裡去,因為近距離,腥臭滾燙的液體黏稠,溫熱的血滴不可避免地落在他身上,順著尖尖的下巴滑落下去。
他人還杵在原地,腦子有一瞬空白,似乎沒回過神,耳邊還猶有子彈射穿手臂造成的耳鳴聲震耳欲聾。所有警察瞬間衝了過來,形成一堵人牆。
“小江同學!你沒事吧!”
“快快快拿毛巾止血!”江雪律感覺腦袋被人包住,下一秒他似乎被人從頭頂罩了什麽東西,可能是防彈衣,又落入一個男人熟悉的臂膀裡。
“人質受到了精神刺激,不確定有沒有傷口。”這一聲沉穩有力。
我沒有。
江雪律在心裡悄聲道,我只是有點沒反應過來,可所有人一聽這話如臨大敵,幾乎感覺天要塌下來了。
可能這時候他脆弱一點是應該的?
江雪律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他空白著腦子,鮮血滴下凝在睫毛。他頂著滿臉的血,微眨著睫毛,很順勢地抱住了他身邊這腰,將臉埋了過去,渾身冰涼的他,在攀附一切結實的、灼熱的身軀。
所有人看到這一幕,心裡浮現了一個想法——完蛋了,孩子是真受刺激了。他這個舉動,換來更深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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