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客人驚訝,是因為這家酒吧並非格調優雅、音樂舒緩的清吧,更偏向烏煙瘴氣、三教九流混雜的娛樂場所。在這裡呼吸一口空氣,能吸入一半香水和脂粉味,在這裡工作的群體也以低學歷、低年齡人員居多,名牌大學畢業生心甘情願來這裡當服務生,確實罕見,甚至可以說,極為稀有。
物以稀為貴。
阿俊容貌尚可,會一口流利的英語,又有疑似名校的光環。作為一名陪酒服務生,對方在這裡人氣自然不差。
連坐在吧台上的客人都想湊過去,點一瓶幾百塊的酒,跟阿俊聊聊天,打打撲克牌、玩玩骰子,聽他講名校是什麽樣子的。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
世人仿佛淡忘了半年前那場鬧得滿城風雨的連環投毒案,唯有警方片刻都不敢忘,畢竟四十多條含冤而死的人命還沒有得到交代。專案組成員五湖四海地出差,這一追蹤,從夏天追到了冬天,藏藍色警服也從短袖皮鞋變成了長袖黑靴。
他們知道了,李路雲想要的自由是什麽。
可全國這麽大,李路雲沒有偏好的城市,他甚至在和警方玩捉迷藏,逃亡期間他展示了當年能以優異成績考上江大的頭腦。為了逃避偵查,他不坐飛機不坐有攝像頭的公交,寧願花大價錢打出租車,一路輾轉在十三個城市都曾短暫停留過。等警方收到消息迅速趕到時,他已經離開了當地。
這可不是電視劇裡驚險刺激的貓抓老鼠遊戲,每一次撲空都是對警力的浪費,讓警方火冒三丈。
這一次,警方通過當地的線人,總算發現了李路雲的蹤影,說李路雲疑似在一家夜場酒吧工作。
打電話給警方時,線人自己都瞠目結舌,語氣不太敢肯定。
因為警方資料和通緝令上的照片,已經是半年前了,這年頭數據庫還未完善,通緝令上嫌疑人的照片根本沒更新過。照片裡的李路雲髮型老土,戴著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鏡,一看就很不起眼。可他看到的酒吧服務員“阿俊”髮型時髦,笑容溫和,打扮既不老土,更沒有戴眼鏡,在夜場人氣極高,前後堪稱整容般的變化。
完全是改頭換面——
線人自己都沉默了,口氣吞吞吐吐,略帶幾分遲疑:“阿sir啊,認錯了別怪我。”
與警方合作有豐厚的報酬,可他總不能上前去問那個阿俊,你是不是在外逃亡半年的李路雲吧,這無異於是打草驚蛇。
線人沒有被報酬衝昏頭腦,忘記這是一名被通緝的在逃危險分子。
“沒事,你還查到了什麽?”警方都撲空不知道多少回了,硬生生磨煉出了一顆鋼鐵般的心臟和十分有涵養的耐心。
線人坐在酒吧一處角落,低聲道:“我還查到了,這李路雲有兩份工作,他白天和黑夜完全是兩副面孔。他白天在一家教學機構當谘詢老師,教人怎麽衝刺高考、怎麽考江大,為人師表的模樣還挺符合正常高校畢業的樣子。可到了晚上,他混跡在烏煙瘴氣的酒吧當服務員,拿江大作為賣點,跟幾名女服務員關系曖昧打得火熱,偶爾還兼職模特。你們再不來,他都要跟一個家在本地的姑娘談婚論嫁了。”
“……”這信息量太大,警方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感到匪夷所思,“你說的是真的?”
這種變化別說線人了,警方自己都不敢認。通過他們一路走訪調查和翻閱聊天記錄,李路雲完全不是這樣子。他是一個極為內斂的人,青春期極度漫長壓抑,他沒喝過酒、沒抽過煙、沒出入過酒吧網吧等娛樂場合,不擅長跟人打交道,面對異性都不敢說話,他一生中唯一熟悉的女人是母親。
林先生曾經側寫過:【他可能對女性有情感障礙,渴望接近又時常壓抑】
誰曾想,一朝釋放過後,李路雲變化得太徹底了。他似乎真的解開了枷鎖束縛。
更別提,他肯定隱瞞了姓名和真實過往,卻能在半年內發展出一個談婚論嫁的對象,警方不敢想象,這個人如果再逃亡下去,是不是連家庭都要組建了?
一個殺人犯都能找到老婆?他們警方追蹤了他大半年,隊伍裡一群打光棍的,這合理嗎?平心而論,江州市這地在南北分界線上,刑警隊裡身高一八幾的爺們一大把,穿上製服人均帥哥,也沒有李路雲這神速。
這真的是李路雲?
他們怎麽不信呢?
線人叫苦道:“所以,阿sir啊,真認錯人了,也不能怪我。”這前後根本是兩個人。
如果不是江大這條線串起來了,線人就算出入這場合幾百次,喝無數杯小酒,也不會輕易把這個“阿俊”跟李路雲聯系起來。
沒看到李路雲的通緝令貼滿全國,可酒保、酒吧老板、服務生乃至來消費的客人,一個也沒認出來嗎?
警方去調查了那家培訓機構,發現還真有可能。李路雲白天上班的培訓機構和夜晚混跡的酒吧,這些地方人員流動頻繁,都不需要明確複雜的身份手續,這個“阿俊”很可能就是李路雲!
“你找一個辦法確認一下。”
線人眼神驚恐,尖叫聲憋在喉嚨裡:“阿sir,你殺了我吧!”
這可是一個投毒高手,對方連自己爸媽都敢動手,何況區區一個路人。警方那條化學藥品的追蹤線斷掉後,無法查明李路雲手裡是否還有“存貨”,李路雲性格謹慎,他之前輾轉多個城市,所到之處偽裝別的身份時,都擦掉了指紋和D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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