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警方把監控錄像放在他面前,把周明悅跟他不超過十句的對話記錄放在他面前,他也會說:“你們不是我,你們怎麽懂我跟她之間的關系。如果她不喜歡我,她為什麽要對我笑?她每一次出現在我面前,都是精心打扮過後的樣子,我不在,她直接穿校服了,連潤唇膏都沒塗、頭髮也沒扎,這不是喜歡我的表現是什麽……”
這也行!?
警方好幾次瞠目結舌,談話都要被帶溝裡去了。
作為新人警察,齊翎第一次混入審訊席,他實在聽不下去了,直白地指出道:“有沒有可能,受害者她對所有人都在微笑?衣服的話,只是巧合,因為她要參加兄長的聚會,打扮得體是一種禮貌。”
周明悅是一個小萬人迷,她很禮貌懂事,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這種微笑如眩目的太陽光,每一個人都能照到。
柯君儀冷漠地打斷警方:“你不懂,她對別人笑,那笑容只是禮貌客氣,實際上極為疏遠。對我笑,她的笑容弧度常常上升了兩度,很是真心實意。”
齊翎努力看向後台驚魂未定的受害者,恕他眼笨口拙還不會察言觀色,反正他是真沒看出來。另一邊受害者隔著監控攝像頭,聽到這句話,似乎也茫然了一瞬,輕輕蹙起了眉頭,努力在想,自己難道真的有朝對方笑嗎?
她明明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對方怎麽會有這樣的誤解?
“至於衣服,她很喜歡一件藍色裙子,我在的時候,她每一次都穿。我不在,她就不穿了。”
“她還常常發動態,說學校補課不放假,說生活好辛苦,她為什麽要發這種動態?她難道不是在鼓動我帶她離開嗎?”他認為自己不是在綁架,自己只是遵循對方的心願,帶對方遠離這座城市,過錯全都是對方。
這也行???
周明悅崩潰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去參加聚會,取決於兄長什麽時候叫她,是否給她留有充足的換衣服打扮時間。如果兄長說不急,她就有功夫慢慢打扮,如果兄長臨時起意說來吃烤肉,這種心血來潮來得突然,她就直接穿校服去了。
完全是巧合中的巧合。
她抱怨作業多,學校不做人,只是真的在抱怨?抱怨過後還是老老實實上學做作業。
年輕男大學生這個做出惡行的人,堅定地沉浸在幻想之中,除非周明悅對他破口大罵,才會開始動搖這個幻想。
將他從固執的幻想中拔除。
驚魂未定的周明悅嚇壞了,她正躲在父母的懷裡,根本不想跟他見面,不想見到這張陰鬱如魔鬼的臉!
更別提,江雪律看到的那個未來,周明悅鼓起勇氣對他道:“我根本不喜歡你!你誤會了!我真的真的不喜歡你!我滿腦子隻想考大學,我跟你都沒說過話!”這些足以打擊一個人的話,柯君儀還在反問:“這些話是誰教你的,是不是他們逼迫你了?”
他依然認為,少女口是心非,她是被人掌控了,他們的戀情遭到了拆散。
齊翎深吸了一口氣,意識到江雪律說得沒錯,審訊柯君儀是一件很困難的事。目前警方已經去申請司法精神鑒定,整個警局都在耐心等待結果。如果司法鑒定結果出來,柯君儀是一個精神程度很嚴重的人,這場綁架可能真的會草草落幕,柯君儀也會被輕拿輕放。
江雪律深深吐出一口氣,他也是第一次跟這樣的對象“精神共振”。
陷入對方內心世界後,那份感受截然不同,如果說旁人的世界多姿多彩,柯君儀的世界,只有在周明悅出現時是彩色。
如同80年代黑白電視上,突然出現了一名身穿紅衣、顏色明媚的女明星。這種情況是危險的,因為感官封閉、思維麻木時,忽然出現了一抹鮮明的色彩。人的眼睛去捕捉明亮顏色,完全是一種本能。
他本來無悲無喜,生活中敷衍笑,也懶得哭,可少女的出現,喚醒了他所有情緒波動。
江雪律與柯君儀思維同頻時。
周明悅在人群裡看他一眼,巧笑倩兮,江雪律居然發自內心地認為她愛“我”!周明悅不對他笑,對其他人笑,流露在心底的第一反應是她故意的,她想讓“我”吃醋嫉妒……她待在“我”身邊努力想跑,“我”認為她這是背叛,“我”辛辛苦苦帶她離開,她卻這樣辜負“我”,為了讓她聽話,“我”只能拿刀威脅她。
很顯然,這是一個棘手的人。
一開始江雪律努力想找出,怎麽樣戳破這種精神幻想的辦法,結果沉浸其中,差點無法自拔。
回過神後,江雪律冷汗涔涔。
正是柯君儀的精神世界,讓江雪律意識到了一種危險,能夠探知犯罪、知道犯罪者心理,提前阻止一切慘案發生,固然是一種天賦。可犯罪分子各種各樣,他們做出行為的理由也千奇百怪,他們的內心世界雲波詭譎、充滿複雜,凝視深淵者,也要防備深淵時刻的吞噬。
他如同走在一根懸掛高空中的鋼絲之上,稍有不慎,就會墜入深淵。
正所謂屠龍者在深淵裡待久了,也可能成為惡龍。與魔鬼戰鬥的人,要警惕自己不要成為魔鬼。想要與邪惡長長久久地斡旋,必須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更需要武裝自己的思想和頭腦——
江雪律從抽屜裡拿出一本《心理健康學》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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