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照雪堂走到長街上,雨雪停後街上熱鬧依舊,叫賣聲歡笑聲在耳邊此起彼伏。
“走快些,好吵..”
腳步加快,謝辭的手沒有去摟著對方的脖子,只是無力地垂在胸前隨著步伐輕擺。
越不想聽到的反而更甚,周遭的笑聲刺耳,不知哪家新辦了喜事,爆竹劈裡啪啦樂聲歡快。
在最吵鬧時,李徐聽到耳畔微弱哀沉的聲音響起。
“知津兄,我是個廢人了...”
心如同被扎上一刀,那聲音讓他心碎難捱,亦生出無邊恐懼,其中含著一輩子都不能言明的真相。
“我本贏了的..”謝辭慢慢收緊手,悲痛過去是與死無異的麻木,說出的話像是在講別人的事情。
“我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使不上力氣,是不是因為喝了酒?父親說要三思後行,一腔熱血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不信。”
“眾人接受議和時,我去大殿上諫言,兄長輸了比試我要贏回來,經脈滯澀我便強行突破....”
“我贏了,我贏了及羅伽訶,砍了他的手臂,我贏了比試,凌國與娿羅也不會再議和,我明明沒錯,可為什麽...會這麽難受?會這麽..生不如死呢?”
謝辭靠在李徐身上,眼淚早已經流乾,只是淡漠地看著街上熱鬧的一切。
離群大雁,無歸孤雲,偏落在煙火及盛之處。
“阿辭,會好起來,你一定會好起來,我發誓一定找到辦法救你。”
“無所謂。”
脂粉香氣與酒香參雜在一起,謝辭抬頭看了一眼,月來閣三個字又重新鍍了金粉。
“小謝將軍!”門口的花娘看到謝辭,幾個人一起圍了過來。
百姓只知道謝辭打贏了娿羅王子還砍了對方的手臂,他們無需再忍受屈辱議和,大快人心。
街頭巷尾討論得全是謝辭有多麽勇武,心情有多麽痛快,卻無一人知道為此尚未至弱冠年紀的少年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小謝將軍,聽說您也受了傷,都好久沒來了,您怎麽都瘦了呀?”
李徐剛要離開,卻被謝辭攔住。
“放我下來。”
“阿辭?”李徐歎口氣將人小心放下來,幫著系緊了裘袍。
謝辭不理會周圍的話語,走進去聽著歡聲笑語,望著月來閣中圓台上的舞姬,突然瘋了一般大笑出聲踉蹌差點摔倒。
李徐緊跟著將人扶住,心中刺痛:“阿辭,我們走吧。”
“走?這兒多好,所有人都這麽高興,我也高興,哈哈哈哈,這麽高興怎麽舍得走?”
謝辭推開對方,與剛剛相比似又換了個人,臉上帶著笑,卻比沉默時更顯得悲痛欲絕。
“去拿酒,拿最好的酒,我贏了及羅伽訶,當然要慶祝一下。”
花娘不明所以笑著應聲去拿酒,將兩人引去了整個月來閣最好的位置。
酒菜上來,謝辭拿起酒壺靠在圍欄邊,看樓下舞姬裙擺飛動輕轉身姿。
“小謝將軍今兒個還要不要舞劍呀?奴家都好久沒看過了。”
“滾下去。”李徐呵斥一聲,花娘嚇了一跳不敢再搭話,趕緊退走了。
謝辭身處整個皇城歡笑最多之地,笑中卻滿是淒涼:“是啊,從前喝醉了非要舞劍之時,怎麽沒想過自己會變成廢物呢?”
“阿辭..“李徐沉默著,除了會好起來,會想辦法,他不知道還可以說些什麽,無力與恐懼壓在身上揮之不去。
冷酒入喉,苦的更苦,痛的更痛,愁腸百結難解。
“知津兄,你說...如果宮宴那日我沒有站出來去比試,是不是....”
謝辭仰頭倒了一大口酒喝下去,虛弱的身體完全不比從前,柔和的酒都辣得咳嗽。
“阿辭,你還病著,別喝了。”李徐過去搶酒壺,謝辭用力全身的力氣也只是勉強將人推開一步。
“我不會!”他看著李徐似哭又似笑,“我不會不去,你明明攔過我,是我永遠一意孤行!到底是不是...我錯了?”
“你沒錯,哪怕重來一次你還是會衝上去,這就是謝辭,阿辭,你沒錯,是....”李徐停頓後道:“是天妒英才,造化弄人。”
“造化弄人?哈哈哈哈...好一個造化弄人。”
謝辭將壺中酒飲盡摔到地上,扶著欄杆撲通跪倒在地。
“少年自負凌雲筆,到而今,春花落盡,滿懷...蕭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零九章 籠中死雀
幾日後,嘉良侯府照雪堂。
湯碗、盤子被一個接著一個摔到地上,碎片、菜和湯水鋪了滿地。
“我說了不喜歡這些!為什麽還要拿給我!”
屋內婢女站一排,皆不敢出聲,一場病後平日態度最好的人性情大變。
整日酒不離手幾乎沒有清醒的時候,一會高興一會暴怒,今天摔了盤子,明日砸了花瓶,後日又拿劍將修建好的灌木全部砍爛。
因著這個沈玉秋往照雪堂送了一批伺候的奴婢,一來需要人手打理,二來謝辭精神狀態十分不穩定,必須有人時刻看著。
“滾!都滾出去!”
傳菜的婢女退出去,屋內劈裡啪啦又傳來瓷器摔碎的聲音。
竹櫟從外面跑回來,迎頭與幾個婢女碰上時,對面都是歎息搖頭。
走進房門,入目滿地碎塊一片狼藉,謝辭手裡握著劍竟坐在了瓷片上。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