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厲的哭喊打破園中剛有的安靜,宋姀抱著竹簡泣不成聲,見這情形滿園賓客噤聲不語只有哀歎。
“老夫人!來人啊!老夫人暈倒了!”
“娘..”謝辭恍惚中回神,朝廳堂的方向跑過去,“娘!快去請太醫!”
熱鬧的百日宴匆匆結束,賓客散盡,沈玉秋被送回臥房。
這邊母親不省人事,那邊宋姀又傷心過度哭暈過去,上下一團亂,突逢巨變左右看顧,謝辭連悲痛都來不及。
忙亂中乳母把孩子接走,李徐跟著去了臥房,他沒有什麽愛屋及烏的心,但看著謝辭傷心他的心裡也不好受。
“許太醫,嘉良侯夫人如何?”
許太醫朝李徐和謝辭揖手歎了口氣。
“回殿下、小謝將軍,老夫人已是年過半百之人,近來纏綿病榻心情鬱結,身子虛弱難以調理,而今..又遭刺激急火攻心,已是,已是....不成了。”
“一派胡言!”謝辭揪住太醫,“你再看!我母親不可能有事!”
“唉..有出氣無進氣,瞳孔發散,也就是這一時半刻的事了。”
許太醫輕推開謝辭,不忍地搖頭歎息:“生死之事無可挽回,請將軍節哀,及早準備後事。”
“不行..不行,不行啊!”
聽得此言謝辭幾近崩潰,抓住太醫的袍子顧不上許多跪了下去。
“求你救救我娘,一定有辦法!求求你再想想辦法吧!”
“將軍!您折煞下官了,您快起來,若有辦法下官拚了性命也會相救啊,實在是沒法子了,您快起來吧!”
“阿辭,地上涼你先起來。”
李徐過去扶卻被用力推開,謝辭撲到床邊跪著握住沈玉秋的手,比無助更多的是恐懼。
“娘,你睜開眼睛看看我,你別嚇我啊,娘!你跟我說句話吧,別拋下我一個人,求你了娘..”
無論謝辭如何哀求,床榻上的人都沒有任何反應。
“你們怎麽能留下我一個人,娘..別離開我,你要我怎麽辦啊…再跟我說句話吧..”
榻上的人也許是聽到呼喚,眉頭輕皺起來似在掙扎。
“我娘動了!”謝辭注意到,剛把太醫拉過來,下一瞬沈玉秋又沒了反應,胸口一絲再見不到一絲起伏。
許太醫急忙把上脈,少頃哀歎道:“老夫人..去了。”
謝辭眼神空洞地聽著看著,根本不敢相信這不到一個時辰間便痛失怙恃。
一切發生得太快,好似假的一般,甚至來不及接受。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心比任何的一切都要疼,連形容都無法形容...
“阿辭..”安慰的話到嘴邊,李徐卻難以說出來。
“公子!公子!”一個丫鬟哭著跑進來,“公子!我家夫人又咳血了!”
“勞煩許太醫去瞧瞧我嫂嫂。”
“是。”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謝辭臉色慘白眼中半滴淚都流不出來,屋內無一人敢發出聲響。
他環顧四周視線定在竹櫟身上,突然快步過去扯住竹櫟的衣領:“你到底有沒有傳信去長門關!為何父兄還是走了東脊山!”
竹櫟一愣,擦去眼淚立時跪下道:“屬下以性命起誓,真的傳了信!”
“該死..該死!”謝辭後撤幾步一拳砸在案上,手指瞬間溢出血來,“戰時家書難及,我應該想到的,都怪我!”
李徐的心跟著一抽,過去小心扶住謝辭:“阿辭,戰場上本就勝負難料,這與你沒關系。”
“怎麽沒關系!”
謝辭甩開對方,踉蹌撞到案幾上,已然感知不到任何來自外傷的疼。
“要是我沒有主戰,要是我沒有一怒之下砍斷及羅伽訶的胳膊,要是我沒有變廢人,要是我也去了長門關...父親怎麽可能會死呢..”
他看向床榻上剛剛斷氣的母親,胸口更是撕裂著疼。
“都怪我..”
胸腔內一陣劇烈疼痛,謝辭捂住胸口,額頭瞬間沁出一層汗,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阿辭!”李徐心頭大驚,急著讓人把太醫叫回來,卻被謝辭製止。
謝辭擦去嘴角的血,扶住案角支撐住身體將李徐推開,盡量穩住腳步走到門口,視線院中跪著侯府一眾奴仆身上掃了一圈。
痛哭聲在院落中一陣陣回蕩,而最該傷心之人眼中卻乾枯無淚。
“傳令,發喪。”
謝辭知道今日之後整個凌國都會知道謝家戰敗,嘉良侯府喜事變喪事。
主和者看笑話,趨炎附勢者要旁觀局勢變幻,親朋好友或許同悲。
皇城是個吃人的地方,這話要原封不動送還給自己,現在無論誰倒下,他都不能倒下。
若他倒下,兵權旁落,謝家就真的垮了,百年基業絕不能毀於他手。
“戰死疆場,馬革裹屍,是我謝家的榮耀,吾母此去與先父九泉團聚,亦重情重義,待迎回先父屍首合葬墳塋,從現在起,不要再讓我聽見一道哭聲。”
院落中的哭泣聲停止,但眾人發自內心的淚卻止不住,跟在沈玉秋身邊的丫鬟更幾度昏厥。
萬丈高樓轉瞬傾倒,枯槁之心難明前路,口中的百折不回只顧強行落到實處,從不理會少年人願與不願。
是苦其心志承襲大任,還是逍遙一生,上天舍不得給一個由心的選擇。
停靈半月,至新歲前夕,謝安平和謝揚的屍首終於被運送回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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