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有自己一個人能到達彼岸,那又有什麽意義?
他們終究還是要活在這個時代,終究要面對那個可怕的結局。
一周後,在一個晴朗的夜晚,十幾架轟炸機飛到阿爾科夫上空,擲下導彈。
近二十萬居民死於轟炸。
轟炸結果不如聯首預想中好,他質問鍾長訣是否擅自調整了計劃。鍾長訣回答,在敵人領空內滯留越久,飛行員越危險,人才難得,戰爭還要打下去,實在承擔不起再多無謂的犧牲了。
聯首接受了這個理由,畢竟,正如他在之後的演講中所說:
“和其他戰爭行為一樣,對城市的攻擊不可容忍,除非它在戰略上是正當的,比如這次對阿爾科夫的轟炸。它是為了保護聯邦,以及其他盟國士兵的生命。”
“我認為,克尼亞余下所有城市的價值,都比不上一根聯邦人民的骨頭。”
作者有話說:
1、好人的隕落是最壞的(the corruption of the best is the worst)。
具體的作者並不明確,通常認為是教會歷史學家和神學家聖格裡高利一世。
2、中世紀教廷砍了這麽多無辜民眾的腦袋,從沒有人說這是劊子手的錯。
原句出自《北平無戰事》:我帶你去菜市口好了,你去看看,那是清朝專門殺人的地方,殺了那麽多人,也沒有誰去找劊子手算帳的。
第69章 懺悔
轟炸阿爾科夫後,鍾長訣曾有一瞬間希望,克尼亞政府可以停戰。
停戰吧,兩個國家都這樣傷痕累累了,還要廝殺到什麽時候?
意料之中,這個美好願景並沒有實現。
一個發起戰爭的政府,一個把俘虜送進毒氣室的政府,怎麽可能認輸呢?這場戰爭的失敗,就意味著這屆政府的倒台。
於是,在阿爾科夫遭受轟炸之後,克尼亞政府發表聲明,立誓死戰到底。君主立憲制度確立後,克尼亞皇室素以政治中立著稱,這次也站出來表態,要讓敵人血債血償。
聯首也不同意停戰。“虛張聲勢而已,”聯首看著戰報,“盟國的聯軍已經打到努瓦爾河了,他們還能撐多久?勝利一定是屬於我們的。”
勝利初見曙光,然而財政和民生已危如累卵。
赤字如此龐大,超過了近幾年國民總值之和,政府欠下盟國的債務,恐怕得下個世紀才能還清。
民眾的生活也舉步維艱,即便每人每周只能領取100克黃油,依然擋不住日常用品的價格攀升。即便晚上全城宵禁,電力依然時時中斷。
所有的收入、物資、能源,都流向前線,然而前線衣衫襤褸,後方也面黃肌瘦。
夏廳必須打贏,祁染想,只能打贏,如果不取得完全的勝利,無法給民眾交代。
讓他感到鼓舞的是,鍾長訣透過口風,北疆共和國有意加入這場戰爭,提供武器和技術支持。他們剛在導彈偵查方面取得了技術性突破。
如此來看,打贏並不難,可是,什麽時候打贏呢?
選舉年已經到了。
祁染時不時會思考聯首的想法,不過只是一會兒,很快,他就低下頭,繼續手中的工作。
門外,時不時有護士抱著殘肢匆匆走過,之前,僅僅是看到傷口斷面,也會讓他反胃,現在他已經習慣了。
人手總是不足,他有時也會加入送餐的隊伍。到達病房時,經常能看到彌留的傷員。親人無法趕到,站在床前的總是教長。他們一手放在聖典上,一手握著雙環項鏈,祝願受苦受難的靈魂早入永春之國。
傷員閉上眼睛,祁染會跟著房中其他人,低頭默哀一分鍾,然後匆匆離去,繼續下一項工作。
直到夜色完全籠罩下來,他才向同事們告別回家。他每天都很晚回去,簡直像和鍾長訣比賽似的晚。
宵禁中,只有公共交通的燈光。祁染看到一輛紅色的雙層巴士,在黑暗中,它如同一條穿過夜色的船。
回到家中,借著淡淡的星光,他驚奇地發現,鍾長訣已經回家了。
“今天這麽早。”祁染將外套脫下來,擱在椅背上。
“嗯,”鍾長訣問,“吃過飯了嗎?”
“在醫院吃的,”祁染說,“圓麵包配醬瓜。”
“今天傷員的情況怎麽樣?”
“送走了十五個,還有二十六個坐上了運輸機,回後方治療了。”
鍾長訣點了點頭:“我幫你放好水了,還有點溫熱。”
這真是意外之喜。祁染匆匆走進浴室,脫下衣服,將熱水撩到身上。洗著澡,剛剛的對話又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他歎了口氣。
自從轟炸阿爾科夫後,他們的對話總是小心翼翼、精心設計的,每天隻聊瑣碎的日常,隻問對方有什麽需要。戰爭、時局、政治議題,再也不出現了。
他們繞過房中的大象,在外圍打轉。
越是如此,它的存在越是讓人如鯁在喉。
他洗漱完,走進臥室,躺在鍾長訣身邊。對方側過臉看他,他很自然地仰起臉接吻。
對方伸手摟住他的腰,手指在光裸的皮膚上滑動,那樣黏膩,那樣火熱。他兩腿掛在精壯的腰上,感受到巨物蓄勢待發。在汲取溫暖的一瞬間,壓在胸口的黑暗會暫時驅散。
他閉上眼,讓自己沉入愛欲的洪流中。
他們還是會親吻,會擁抱,會上床,會依偎著入睡,他們還是彼此唯一的依靠。他還是愛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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