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中校彎下腰,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句,“別鬧了。”
祁染望向對面的警察,失望地發現他們露出了不耐煩的神情,顯然是不想攬這攤子爛帳。
“回去好好談談吧,”警察揮了揮手,“別再鬧到警局來了。”
中校噙著笑容,抓住祁染的手,把他從座位上拽了起來。祁染手上一陣發癢,恨不得打爛那張得意洋洋的臉。
他轉身盯著兩個置身事外的警察:“你們沒有看到我現在的樣子嗎?就這樣讓他把我帶走?”
警察帶著“軍隊哪裡惹得起”的表情,像家庭調解員似的勸說:“先生,情侶吵架就不要佔用公共資源了。”
“這是刑事案件!”
“那你去軍隊保衛處報案,讓軍事法庭審理,這不是我們的執法范疇,”警察說,“知道空軍第四基地怎麽走嗎?不認路的話,我們可以派輛車送你過去。”
門口傳來一個聲音:“倒不用那麽麻煩。”
兩位警察往外一看,立刻起立立正。中校的手閃電一樣從祁染身上縮了回去,歸入筆挺的軍姿中。鍾長訣站在門廊下,目光從下屬掃到警察,最後落在祁染臉上。
“將軍,”在祁染說話前,中校搶先開口,明顯是緊張他說出實情,“我男朋友只是有點情緒激動……”
“姓名,部隊番號。”
“報告長官,”中校被掐斷了話頭之後,立刻滑入熟練的報告,顯然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空軍105師第二中隊隊長,吉斯·艾威爾中校。”
鍾長訣用審視的目光看了眼他肩上的五芒星:“我給你頒發過守護勳章。”
聽到長官記得自己的功勳,中校臉上掠過自豪之情:“是,長官!”
“很好,”鍾長訣說,“我明天就去藍港,向聯首提議,推出一項新法案,只要擊落兩架戰鬥機,就可以不遵守聯邦憲法了。”
中校臉上波紋般的笑容戛然而止。
“大街上追逐拖行,跳車逃難,你這是在演電影?”鍾長訣說,“乾脆把SUN晚間新聞的製作人叫來,給你做個現場直播,這樣全國人民都知道我們空軍目無法紀了。”
中校額頭上沁出汗珠。細節說的這麽詳細,顯然是圍觀了全程,狡辯也沒有余地了。
鍾長訣看了他一眼:“蓋德把打牌的工夫勻一半出來,105師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目無法紀。你們是不是覺得聯首是105師出身,自己就是皇親國戚了?”
“將軍,絕對沒有……”
“我讓你解釋了嗎?”
中校目視前方,閉上了嘴。
“滾回去接受停職調查,讓蓋德明天來見我。”
“是!”
鍾長訣不再說話,做了個出去的手勢,中校立刻邁著方步出門,飛速跳進自己的車,開走了。
旁邊兩位警察囁嚅著問:“將軍……”
對於兄弟部門的下屬,鍾長訣倒還客氣,說了聲“辛苦了,你們繼續工作”,就朝祁染走過來,伸出手。
“我治下不嚴,給你帶來了困擾,”他說,“我替我的部下向你道歉。”
祁染五味雜陳。鍾長訣的出現固然替他解了圍,但帶來了更大的麻煩。英雄相救,此刻他應該表達出激動和感謝,可他滿腦子都是隨之而來的牽連和糾纏。半晌,他低下頭,伸手握了一握,盡力表達出受到解救的感動:“謝謝您。”
皮膚的觸感有些粗糙,大約是製造者為了配合常年握槍和操縱戰鬥機的習慣,設計了老繭。熱度沿著清晰的骨節傳過來,溫暖而有力。這觸碰如此真實,讓他一瞬間有些恍惚。
鍾長訣看著他垂下來的濃密睫毛,問:“你接下來去哪裡?”
“我住在附近的賓館。”
“我送你過去。”
祁染忽然一驚,抬起眼睛,正好撞上鍾長訣的凝視。
鍾長訣沒有等他拒絕,就轉身往門外走。他跟了出去,除了貼著標識的警車,外面就只有一輛軍部的鐵甲車。
“您的警衛呢?”
“我讓他們回去了,”鍾長訣摁了終端的某個按鍵,車燈亮起,“這兒不是前線,還沒有危險到出門要帶一個連的程度。”
祁染估測了一下從這裡到基地的時間,鍾長訣大概是行到半路,遣散警衛,又折了回來:“快入夜了,您為什麽跑到這兒來?”
“為了見你。”
祁染又懵了一瞬:“我?”
“在凌河見過之後,我總是想起你。”
這話似乎需要跟一個解釋,可鍾長訣閉上了嘴,顯然並不想繼續說下去。祁染腦內混亂不堪,鍾長訣伸手放在他的背上,推著他走到打開的車門前:“走吧。”
他猶豫的時候,車已經開動了,鍾長訣點開控制面板:“賓館叫什麽?”
祁染說了名字,隨即就閉上嘴,打定主意陷入沉默。鍾長訣倒也不介意,靠著座椅,在對面觀察他,這注視讓他如芒在背。
賓館很快到了,車直接開進了地下車庫,有電梯直通客房。祁染說了聲“謝謝”,矮身出門,然後看到鍾長訣也下了車。他停住了腳步。
“我在托養所和孩子說了一下午的話,”鍾長訣說,“不請我上去喝杯水嗎?”
祁染看了眼亮燈的電梯,胸口驀然突突跳起來。如果站在對面的是正常人,這毋庸置疑是個邀請,可是……
他望著對方黑色的瞳孔,裡面被車燈映得赤紅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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