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療的前幾天,弗裡曼並沒有生命危險,為什麽情況急轉直下了呢?
當然,霖毒有時會造成醫學影像無法觀測的損害,也許就是延遲發作了,但是……
鍾長訣眼前閃過一個場景。
白發老人站在床前,凝視著病床上的兒子。注定殘疾的、沉溺於痛苦中的兒子。
夏廳盟友想放棄的兒子。
再無政治價值的兒子。
朦朦朧朧的場景中,鍾長訣看到老人伸出了手,伸向呼吸閥。
然後……
然後,他拔掉了管道。
第51章 魔盒
在大戰與大戰的間隙,生活短暫恢復如常。安排好前線的布防,鍾長訣仍會回裡蘭小住幾日,和後方將領討論駐守事宜。
在他動身前,傳令官走進來,將一個簡單的包裹遞給他。
鍾長訣接過來,對方就敬禮退出,將門鎖上。傳令官從不會多問,也不會染指他的私事。
鍾長訣將包裹打開,裡面是一個厚重的本子,將近十厘米。很明顯,這不是它本身的厚度,紙張間,有各種簡報、照片旁逸斜出。
這是一本剪貼簿。
在個人空間、雲盤泛濫的信息時代,很少有人會這樣手工保存資料。從紙張的歷史感看,似乎也是多年前的產物。
這就是那名死於爆炸的科學家、祁染前身的遺物?
手上好似有千鈞重。本子很沉,但他感受到的絕不是單純的物理重量。
他有種預感,手上是聖典中的魔盒,封閉著災禍、禁忌、無常的命運,只要打開,他現在擁有的一切,就會瞬間支離破碎。
但他怎麽忍得住?這是他長久以來苦求不得的真相,這是祁染在死亡脅迫下也不願提及的過往。
他打開了它。
初映入眼簾的,是一則地方新聞,軍人探訪孤兒,簡短幾行字,也被打印下來,鄭重貼在中央。
而後就是一連串軍方報道,18年前,他在風暴中成功攔截恐怖分子劫持的客機。17年前,他在一次護航任務中擊落4架零式戰鬥機和2架轟炸機。16年前,他全年擊落數量達到34架,創下空軍歷史上的最高記錄。
他獲得守護勳章、先鋒勳章、無畏之心勳章的報道,他在軍校的演講,他作為空軍發言人的公開講話,林林總總,事無巨細地印在紙上,鋪開他二十年軍旅生涯的畫卷。
他伸出手,緩慢而輕柔地,放在第一頁那寥寥數語上。
他不記得,但他很肯定,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祁染。
於他而言,那只是一面之緣,但對那個孤單、寥落的少年來說,就是人生的分水嶺。
少年一直關注著他,看他從新兵成為空軍王牌,看他胸前的徽章一點點增加、重疊,看他慢慢走向繁花錦簇、全民敬仰的巔峰。
那是怎樣孤寂、漫長、默默仰望的二十年。
鍾長訣的視線落到手上,才發現自己在顫抖。
祁染愛他到這種程度嗎?愛到二十年獨自珍藏這份感情,又在他忘記之後,回到他身邊,藏起一切,只是默默陪伴?
這份愛,這份在任何人看來、都足以慨歎一句情深不壽的愛,居然會落到自己身上?
他應當欣喜若狂的,他那樣渴求祁染的感情,渴望他長久的關注。而他最奢侈的想象,在這一冊二十年的畫卷面前,不過是涓涓細流之於大海。
可是……總有哪裡不對。
從他們重逢開始,祁染的態度、眼神,古怪的、若即若離的親密接觸,還有時常流露的愧疚。
如果他真愛了自己二十年,怎麽會用這種眼神望著自己?
有哪部分缺失了,最重要的部分,可以解釋一切的部分,可他找不到那塊碎片。
他帶著重重疑問,回到首都。
即使鍾長訣見識過了聯首的自製力,仍舊擔心暗中報復,所以祁染還寄居在副聯首家。
私心上,他希望把副聯首也拽入這灘渾水。在這個微妙的時期,他將祁染放在她府上,就代表她知道部分內情。伊文不是無私奉獻的大善人,做任何事都會尋根究底。
可她也沒有向聯首匯報,她選擇了袖手旁觀。
聯首或許會原諒幕僚長,可他真不會怨恨伊文嗎?
尤其還是這個當口——明年就是選舉年了,聯首已經連任過,按常規,下屆他將不會參選,未民黨候選人很可能就是伊文。
伊文也知道其中的利弊。她收留祁染,是在向鍾長訣示好,畢竟,若是她真的當選,作為商人出身、對軍事一竅不通的政客,她需要在軍隊擁有話事人。
付出與代價,雙方心照不宣。
於是鍾長訣來到這棟郊區豪宅,隔著門廳的重重石柱,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聽到腳步聲,那人站起來,轉過身。
因為背光,他的臉湮沒在陰影中,只能看見淺淺勾勒的身形。十米之遙,好像跨越了十年光陰,眼前人逐漸和遙遠的記憶重疊到一起。
鍾長訣開口,聲音趟過翻湧的時間長河,在他耳邊響起。
“江念晚。”
第52章 屏障
夕陽的光暈逐漸隱沒,宅邸的廊燈亮起。面前人的臉龐被照亮。
蒼白如紙。
鍾長訣一步步走近,對方像入了定似的一動不動,滿臉是惶惑,忐忑,還有他最討厭的——愧疚。
宅邸附近還是太顯眼,鍾長訣猶豫一瞬,掉頭朝屋外的山坡走去,祁染咬了咬下唇,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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