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官沉默半晌,難以置信地問:“所以在您眼裡,他跟我的長相是一個級別?”
“你們的五官形狀不一樣,我能分辨你們是誰,”鍾長訣說,“除此之外,沒什麽區別。長相只是色塊的不同組合而已。”
“色塊……”傳令官幾度欲言又止,最終搖了搖頭,抑製不住疑惑地問,“那您是欣賞他哪一點呢?”
“除了外貌,他沒有其他可取之處了嗎?”
傳令官心想,他和祁染不過一面之緣,哪知道五官之外的閃光點。
將軍平日裡接觸的都是頂級人才,難道那位秘書比他們還有能力、見識?
如果私下裡嚼舌根的那群軍官知道,將軍居然愛的是那人的靈魂,不知會作何反應。
“你看起來不太相信。”鍾長訣說。
傳令官露出官方的笑容:“如果祁先生不是個美人,您的論據會更有說服力一點。”
鍾長訣沒有反駁,突然將目光投向窗外。
他抬了抬手,發出停車指令。
車子忽然停下,前後的警衛隊也跟著急刹。傳令官看到終端傳來隊長的詢問。
他還沒開口,車門滑開,鍾長訣已然下了車。
周圍的民眾都停了下來,面露驚詫。傳令官和安保隊員們急忙跟上。
鍾長訣快步走到街角,叫住了一個年輕人,這時才想起什麽,轉頭問傳令官:“有筆嗎?”
祁染坐在沙發上看書,眼前的文字卻毫無意義。
那通緊急電話救了他。如果不是鈴聲及時響起,事態會如何發展?
再做一次?
他記得那晚發生的一切。很可惜,酒精並未模糊他的記憶。
奇怪的是,回想起來,除了羞愧,他並沒有其他抵觸情緒。
他並不討厭對方的觸碰。
念及此處,祁染砰一聲合上書。他究竟在做什麽?
他不是那種縱情歡場的人,能把愛與性分開。他決不相信可以愛一個人,卻與另一個人保持肉體關系。
他愛死去的鍾長訣,甚至為了聽一句熟悉的早上好,做了一個超人工智能。
那現在的鍾長訣呢?
他陪伴他,因為對方在這個世界上孤立無援。這是憐憫。
他把對方拉進鬥爭旋渦,給予賠償是應分應當的。這是愧疚。
對方替他擺脫過官司,也救過他的命。這是感激。
那喜歡呢?他喜歡這個人嗎?
他並不討厭對方的觸碰。
他閉上眼睛,停止了思考。也許是不想,也許是不敢。
窗外,車燈一閃而過。隨後,門鎖發出清脆的開合聲。
他偏過頭,看到鍾長訣走過來。手裡拿著一樣很奇怪的東西。
一張面巾紙。
祁染尚未發問,鍾長訣就把紙遞給他:“翻過來。”
祁染狐疑地翻到背面,愣住了。
紙上寫了幾行小字:
願平安度過戰火,願曙光早日降臨
——江印白。
“他的字很鋒利,”鍾長訣說,“跟本人的感覺不一樣。”
祁染盯著字跡,不得不用左手按住右手腕,才抑製住顫抖。“這是那個記者?你遇見他了?”
他的聲音平靜得過分,因為鍾長訣一直看著他
“他被調到城市新聞組了,會在裡蘭待一段時間,因為職級下調,之後不會出現在晚間新聞裡了。”鍾長決說,“我在街上看到他,請他簽了字。”
“他……”祁染深吸一口氣,放開那張紙,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力道,把它揉皺了,“他還好嗎?”
“很開朗,很熱情,看起來也很健康。”
祁染胸中那口氣慢慢釋放出來,整個人有一種虛浮的輕盈感。
如同長久寒冬之後降臨的暖流,心裡有什麽東西化開了。
然後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你為什麽問他要簽名?”
“你不是很喜歡他嗎?”
祁染警覺起來:“我?”
“之前你一直看晚間新聞,他一出場,你會不自覺地往前傾,聽得很專注,”鍾長訣說,“他被調走的那一天,你發現他沒在節目裡出現,整個人繃得像一根弦。你看晚間新聞,其實不是為了了解時政,是為了看他吧。”
“啊……是……”祁染低下頭,害怕眼裡的情緒出賣自己,“我是他的粉絲,很多年了。”
鍾長訣審視著他。
“謝謝,”他把面巾紙小心折起來,“我一直想要他的簽名。”
他抬起頭,發現鍾長訣的目光還壓在自己身上,就如同他們共同度過的所有時間。
“你這麽喜歡他?”鍾長訣問,“為什麽?”
祁染知道這是在試探。他關注的人很少,唯獨對一個新聞記者青眼有加,自然引起注意。
他忽然想起幕僚長的話:人總喜歡將弱點放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即使他不去見江印白,依然露了破綻。
懷疑是正常的,只是他驚異地察覺到,話中也有些許嫉妒,這與鍾長訣實在不相稱。
這種對陌生人忽如其來的敵意,讓他感到茫然。
“嗯……”祁染說,“晚間新聞的記者裡,他長得最好看。”
“就這樣?”
“我很膚淺。”
鍾長訣望著他,表情看不出來是否信服,但沒有追問下去。
祁染暫時找到喘息之機,他平複心緒,又望向那包裹著字跡的紙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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