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道夫很難挪動腦袋,只能轉動眼珠,盯著卡明斯:“你們把勞伯怎麽樣了?”
卡明斯驚異地望著他:“什麽怎麽樣,你沒看新聞嗎?聯首還是照常出席各種活動,政治獻金改革還是照常進行。”
倫道夫冷笑了一聲:“首都周邊的駐軍被調走了,空軍的兩個中隊空降夏廳。在這種和財團對峙的緊要關頭,勞伯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
卡明斯的笑容消失了一瞬,很快又和煦起來:“你這樣思慮過重,怎麽養得好病呢?”
“你們想讓我好起來嗎?”
“當然,”卡明斯打開公文包,拿出一份文件,“至少,要好到能出庭作證的程度。”
“作證?”
顧念著病人,卡明斯將文件舉起來,放到倫道夫眼前。
“這是針對聯首的起訴狀,擾亂司法、濫用職權、教唆貪汙、危害國家安全,還有其他十幾條罪名,你是最了解實情的人,如果有你作證,聯首的罪行會更可信,審判會更順利,”卡明斯說,“按照你的罪行,少說也得在監獄裡待一輩子,如果你願意做汙點證人,檢方可以減輕刑期。當初,十幾個實習生,你留下了我,推薦我做私人秘書,這算是我對知遇之恩的一點回報。”
倫道夫發出了輕微的笑聲,似乎是氣流不暢,緊接著就咳嗽起來。等他緩過來,神情變得嚴峻而沉重。“這些事是我做的,和聯首無關。”
“你覺得陪審團會信嗎?”
倫道夫慢慢抬起手,指尖顫抖著,點了點文件上的幾行:“這幾件事,是我自作主張,你可以去問涉案人員,他們根本沒見到聯首,其余的,是我教唆聯首做的,他頂多算是從犯。”
卡明斯歎了口氣,收起文件:“你可是最高學府法學院的名譽畢業生,竟然開始胡言亂語起來了。”
其實,現在站在夏廳的那個聯首,會在法庭上承認一切罪名,不管倫道夫是否作證,結果都不會改變。他真的只是想給這位老上司一個機會。
“都到現在了,”卡明斯說,“你還這樣維護他。”
倫道夫的手慢慢垂落,臉上露出一絲追憶往事的悵惘。“你是讀過夏廳歷代聯首檔案的人,”他問卡明斯,“你還記得,溫別莊的幕僚長說過什麽嗎?”
卡明斯過目不忘,自然隨口就背誦出來:“當我第一次見到她時,我想,就是這個人了。她就是警察宣讀保持沉默法則的原因,她就是不同種族通婚的原因,她就是國家之間合作共贏、而非相互攻訐的原因。”
“我第一次見到勞伯的時候,大概也是這種感覺,”倫道夫說,“他就是政壇不再死氣沉沉、以中庸為大才的原因,他就是利瓦回歸的原因,他就是擊敗幾百年宿敵的原因,他就是沉屙已久的制度得以清除的原因。”
卡明斯沉吟良久,站了起來。他知道病床上的人不可能合作,即使同聯首一起死,他也不會為了減刑,說出任何不利於聯首的證詞。
他理解這種心情。
“你找到了你心中的那個人,”他說,“我也找到了我的。”
當卡明斯回到莊園時,伊文坐在門廊的台階上,臉上散落著金光的光暈。
卡明斯走到她身旁,點了點頭,說:“女士。”
伊文朝他做了個手勢,他就在她身旁坐下。
“他不肯合作,對吧?”她說,“我就說你是白跑一趟。”
“人總要撞撞南牆才會回頭的,”卡明斯頓了頓,問,“念晚打算什麽時候啟動彈劾程序?”
伊文抬起手,遮住直射眼睛的余暉:“我們約定好,要等到改革結束。”
“空軍那兩個中隊太讓人不安了,”卡明斯說,“他根本不想交出軍權。”
江念晚似乎變了很多。從二重身計劃啟動後,卡明斯沒見過他幾面,但即便從他的行動看,也能察覺到,這和那個十年裡鼓弄代碼的科學家,完全不是一個人。
“他也許動了這種心思,但無所謂,”伊文說,“他不可能不給霍爾中尉翻案,一旦翻案,勞伯就會下台。勞伯下台,按照憲法規定,我就會成為聯首。”
“但鍾長訣還在,”卡明斯說,“如果軍隊發動政變,我們沒有還手的實力。女士,您可不是勞伯·貝肯,我也對軍事一竅不通。”
“那是你不了解鍾長訣,”伊文說,“如非必要,他不會用軍隊攫取權力。”
卡明斯深深皺起眉。在危險性面前,單純相信人的品行,似乎太冒險了。
“女士,”卡明斯說,“我覺得還是得用……”
清脆的鈴聲忽然響起,伊文抬起手,止住了他的話。卡明斯以為是什麽重要事項,沒想到,伊文只是站起來,讓他陪她回到客廳,打開屏幕,轉到新聞頻道。
卡明斯不知所以。國內外新聞,難道不是他們最先得到消息嗎?有什麽好看的?
然而,今天的新聞有些奇怪,看起來不像是記者精心拍攝、剪輯的鏡頭。畫面裡,是一個空蕩蕩的大教堂,攝像頭似乎放在門口,能一覽無余的看到祭壇、神像、高處的五彩碎花玻璃。
畫面沉寂了一會兒,響起了腳步聲。大門打開,地板上慢慢浮現出門外照進來的陽光。
然後,一個人影出現了。
這個人慢慢沿著過道往前走,鏡頭隻拍到了他的背影,但所有人都認出來了,這是鍾長訣。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