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單手撐在書案上,掌心被尖角硌得生疼。
真是好一場內憂外患。
“聖上,還要送一批糧去前線嗎?”
閔言告訴我,因為饑餓,已有好幾例結伴偷軍糧的事情發生了,所幸士兵看得緊,沒叫他們得逞。
這些糧食光是供軍內裹腹都得省著點吃,若再丟失一些,仗就沒法打了,所有人都得死。
我問他,“存糧還剩多少?”
各地都受著饑寒的侵襲,處處都缺糧。
賑災數月,雖有諸王幫襯,也召了百官募集,但這消耗依舊是十分龐大的。
原本還有城內的糧倉可以放開救急,但洪澇淹了好些地方,土地與曾經的住所都被隔在了厚厚的冰層之下,能吃的東西全都被泡壞了,就算拚了命下去撈上來,也不能再為人所食用。
更別說那混濁洪流的森冷刺骨,以及俺藏在冰層之下的大渦旋了,只要下去,就會被卷走,會和那些沒來得及逃出來的人一樣,變成這深水裡的一具浮屍。
眼看著糧倉內的存余日益減少,我不免有些焦慮。
國庫裡的金銀寶物們在這樣極端惡劣的環境下,已經逐漸失去了他們的價值。有的時候我會忍不住想,若是他們都能就地變成糧食,那該多好。
因為如今就算有再多的銀錢,也購不來食物了。
我曾向交好的鄰國表示過貿易的意向,但他們的情況也並沒有好到哪去,甚至有些更為慘烈,皇城都被淹了。
誰都想祈求援助,但誰都沒有余力可以助人。這場浩劫平等地降臨在了每一個國度內,想要渡過去,只有自救這一條路可走。
“不多,但還可以再撐幾個月。”閔言道。
“嗯?”我有些意外,“陳糧不都快用完了嗎,新糧怎麽還能撐那麽久?”
“不只是新糧,兆王府內抄出來的那些和璃少禦這麽多年囤下的年俸都存在了另一處糧倉,還有臣私庫內的,以及父……先帝在皇陵邊上修築的暗室裡藏下的不少糧食,並起來暫緩眼前之急是夠用的。”
“暗室?”我完全不知道此事,面露茫然。
閔言與我解釋,這是國師進言修建的,說能在緊要關頭派上用場。
國師竟有如此神通?
我將信將疑,但有糧便是好事。
“山匪尚未抓獲,匆忙運送的話,只怕又會被有心之人劫走,”我輕輕敲著桌面,心中飛快地盤算著,“不如在派兵前往邊境時,隨軍押送過去。”
這樣或許能安全一點。
閔言頷首,“聖上考慮得是。”
很快,朝中重臣陸續趕來,齊聚禦書房與我共商抵禦蠻賊,奪回城池的對策。
“聖上,蠻族如今成功侵佔我朝領地,正是氣焰囂張的時候,恐怕不會就此收手。要等京城派去的軍隊趕到前線再反擊的話,緊趕慢趕起碼得等個小半月,期間易生變數。”
說話的人是兵部尚書卞嶸,他曾做過前朝大將軍,在沙場上與蠻族周旋廝殺了許多年,對蠻人出招的路數很熟悉。
只是後來被砍斷了一臂不便舉刀,才從邊疆退了下來,回朝在兵部任職。
“臣附議。”丞相撫摸著手中的拄拐道。
他前些日子在雪地裡摔了一跤,腿折了,如今動作很不方便。
相爺說,“天寒縮糧,軍中士氣逐漸低迷,如今被怒氣一激,倒是起了些鬥志,但再等半月,這股氣還能不能存住,便很難說。”
迎敵需要士氣,能否得勝,受它的影響很大。
“孤知道了。”
我提筆,準備傳訊於三位將軍。
“其實,老臣還有一個建議。”
“哦?”我頓住了動作,抬眸朝丞相看去,“相爺請講。”
他說,“禦駕親征。”
要士氣高漲,這確實是個好法子。
只是在如今混亂的局勢下,我這個皇帝還不呆在朝中坐鎮,貿然跑到邊境去帶兵打仗,真的好嗎?
我心中略生狐疑,但面上沒表現出來,轉頭去問卞嶸的意見。
卞嶸覺得必要性不大,可也不好直接反駁,拂丞相的面子。於是,他說,“臣以為,邊境三位將軍久經沙場,應當是能帶好兵的。若聖上不放心,去看看倒也無妨。”
我又瞧了一眼丞相,他神情淡然,毫無變化。
丞相察覺到了我的猶豫,“老臣只是給出一個建議罷了,聖上若覺得不妥的話,無需采納。”
“相爺,且容孤想一想。”我沒有立刻給出回答。
……
“聖上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虞殊合上書,看著不停地在屋內踱著步繞牆走的我,眸中帶著些擔憂。
“孤……”
我欲與他說明情況,但一望向他的眼睛,就突然說不話出來了,只能低下頭悶悶地繼續轉圈。
在又一次經過他面前的時候,虞殊拉住了我,將我帶著坐到了他的身側。
“難道是什麽殊不能知道的事情?”
“不是,”我搖頭道,“只是不知道要如何與你說。”
虞殊靜靜地看著我,不言語。
沉默半晌,猶豫再三之後我還是開了口,“相爺提議禦駕親征,孤有些意動。”
“聖上要去邊境,直說便是了,何必糾結這麽長時間?”
我將城池失守的事情與他說了,“局勢凶險,我方目前處於劣勢,又被蠻人挑起了內亂的矛頭,孤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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