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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是晃動著的嫣紫色紗幔,上面盛放著一簇簇銀絲繡成的團花, 頂部圍了一圈白潤的珍珠做點綴。朝外望去,不算大的屋子裡明光浮動, 簡簡單單的布置中處處都蘊著溫馨的味道。
有“叮叮當當”的聲音從窗邊傳來,清脆悅耳, 我的目光被它吸引了過去。
是一隻用小貝殼們串成的風鈴。
“有……”我嘗試著詢問, 但在開口的那一刹,卻驚詫地發現自己不能發出聲音了。
怎麽回事?
我捂住了自己的喉嚨, 在床沿上呆愣愣地坐了很久。
難道, 我是個啞巴?
可惜空空如也的記憶給不了我任何提示,我甚至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知道……更荒誕的是, 混沌的思緒讓我有些分不清夢境與現實。方才那長長的一夢和現在我看到的景象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我無法區分。
潛意識裡, 我覺得周遭的環境不應該如此溫暖, 於是我伸出手去, 想將身邊那層看不見的被褥掀走。但我什麽都沒摸到。
“呀, 杜哥哥,屋裡那半死不活的家夥醒了!”
窗口突然冒出了個毛茸茸的腦袋,我仔細瞅了瞅,發現是個炸著毛的小孩。
也不知是誰給他扎的辮子,歪歪扭扭的,醜得很亮眼。
“別在窗口傻站著,去倒點水來。”
“哎,好嘞。”小孩跑走了。
屋門被聞聲趕到的男子推開了,他肩上扛著一大兜東西進不來,便隻往裡探了小半個身子,友善地朝我笑了笑。
“你現在還說不出話吧,不要急,睡久了是這樣的,等會喝點水就好了。”
我點了點頭,慢慢吞吞地下了床,感覺渾身沒力氣,跟散架了似的。
小孩很快就端著個大碗跑了過來,舉過頭頂遞給我,讓我喝。
飲了些溫水,嗓子總算是能發出聲音了,但不知為何舌頭不太受自己的控制,說話說得結結巴巴的。
“這是哪?”我問道。
“苜都,岸上的人管它叫雲棲島。”
男子把東西擱在門外,拍了拍手上的灰土,進了屋。
“這地方在海裡頭,一般只有漁民才知道位置,你官話說得這麽好,應該不是這一片的人,沒聽說過也正常。”
我“哦”了一聲,就算聽說過,照我現在這個情況也肯定留不住什麽印象。
旁邊的小孩一直在拿好奇地眼神打量著我,不知道在琢磨什麽,我覺得有意思,便也瞧了他兩眼,問那男子道,“他是你兒子嗎?”
“不是,”男子親昵地拍了拍小孩的後腦杓,介紹說,“我叫杜曉,他是阿蓬,我們和你一樣,都是將死之時突然通了靈竅,被主家的人發現後撿回來的。”
我愣怔片刻,心中頓時生出了許多疑問,比起曾經在鬼門關上走了一圈的事,更讓我關心的是另外的一些東西。
“什麽靈竅,什麽主家?”
“這便說來話長了,”杜曉沒急著為我解答困惑,他轉身指了指靠牆擺著的木櫃,道,“那裡面有乾淨的衣衫,一會阿蓬會帶你去我們打水洗漱的地方。你躺了好幾個月,雖然定期有阿嬤給你擦身,但近幾日天氣熱,想來也是不太舒服的,先去衝個澡吧。”
“啊?”我很詫異,“我昏睡了那麽久?”
雖然那冗長的夢境確實有些無休無止,但我怎麽也想不到會在沉睡中一晃便過了數月。
“被帶回來的人基本都會睡上好一段時間,我當時也睡了一月余。睡得久沒關系,只要能醒來就好。”杜曉笑道。
阿蓬仰起頭,肉嘟嘟的小臉上掛著擔憂,他對我說,“你中間有好幾次,呼吸已經變得不明顯了,我和杜哥哥,還有阿嬤,都怕你會熬不過去死掉。”
原來他口中的半死不活是這個意思。
我伸手捂住了胸口,感到有些後怕。
有什麽涼絲絲的東西在順著我的手腕往下滾落,我擼起袖子一看,是一條珠串。
“這個好漂亮,”阿蓬眼帶豔羨,道,“先前阿嬤給你擦身的時候我就瞧見了,一直想知道這是什麽做的,我想做一串一樣的送給阿菱。”
“是什麽做的?”我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腦海中卻翻不出與它有關的任何記憶。
我放棄了思索,坦然相告,“我不知道,過往的事情我都記不太清了。”
杜曉安慰我,“也許是睡太久睡懵了吧,別緊張,正常的,過幾天說不定就能記起來了。”
他還有活沒乾完,與我打了聲招呼,囑咐了阿蓬幾句便又扛起袋子走了。
我看著杜曉的身影沿著田埂逐漸走遠,消失在了木欄之後,突然無緣無故地恍惚了一瞬。
“喂,”阿蓬在身後喚我,“你怎麽不說話了?”
“你剛剛問什麽?”我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請他再重複一遍。
小孩癟了癟嘴,“我說,你不記得手串是用什麽做的,那可還記得是誰送你的嗎?”
知道了是誰送的,他去問送的那個人就能明白怎麽做了,阿蓬天真地想著。
“是我的心上人。”我脫口而出。
阿蓬和我都愣住了,兩人面面相覷。
“你不是失憶了嗎?”他歪著腦袋瞧我,目露懷疑。
我低頭摸了摸光滑的圓珠子,茫然回答,“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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