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老夫人饒有興趣地盯著腰帶看了又看,一路上回頭了好幾次,“少禦沐浴更衣後,可否將這腰帶借予老身研究研究?”
“老夫人拿去便是。”虞殊道。
返回燕寧居時走的不是原先那條路,但寒香亭的熱鬧還是隱隱約約地傳了過來。
令老夫人見我朝那邊瞥去,笑著問我要不要去玩玩令府少年們的獨特遊戲。
我擺了擺手,將方才在亭中發生的事情與她說了。
“旭日初升,”令老夫人歎了口氣,“已許久未見過有人能製出這樣的蜃景了,這些孩子們驚訝也是正常的。”
日月匯集天地陰陽之氣,陰陽消長,互根互用。它們不僅是帶動潮起潮落,促使萬物成長生發、繁衍生息中的重要一環,還與總調節氣候變化相關。
簡而言之便是要創造日月蜃景,就必須先有創造其他一切氣候蜃景的能力,以此為前提,再加上足夠的金烏石予以支撐,才有可能會成功使它們出現。
且僅僅是有可能而已。
外面的極寒氣候長久得不到改善,歸根結底主要原因就是沒有太陽,沒有能化雪和融冰的溫度。如果日月能夠重現於天際,壓在所有人心頭的巨石——天災的威脅說不定就能被化解。
故而乍一見到朝陽,大家的反應都是如此的震驚與激動。
我攥了攥指尖,問道,“上一個能創造出來的人,是我的母妃嗎?”
令老夫人點頭,肯定了我的猜想,“雲硯是令家數百年來最有天賦的孩子。”
“原來母妃的名字真的是雲硯。”我輕聲呢喃。
她一直記不得過往,但在為我取名時,她說她的腦海中突然就蹦出來了這兩個字。最後,“雲”字成了她的封號,“硯”字入了我的名中。
路至盡頭,燕寧居的寬敞小樓重新出現在了我們的眼前。
微風拂過生得清朗挺拔的紫竹,帶起了一陣細碎的枝葉摩擦聲。
令老夫人慈祥的目光落在我的臉頰上,靜靜地凝視了片刻。她的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在透過我去看與她生死相隔的女兒。
“當年雲硯出生時,有道士說這孩子命中有貴人幫扶,一生不缺榮華富貴,但這富貴的命格也會成為困住她的枷鎖,讓她受煎熬,無法長命百歲。”
當年的令老夫人很擔憂,因為令家本身就家底豐厚,她和夫君也不可能會因為這一句虛無縹緲的卜算就苛待女兒,思來想去,二人都覺得這孩子會經歷的富貴生活無法避免。
“願化凌雲燕,勿困黃金籠。”
他們為她取了一個帶有美好寓意的名字,希望她能不為命格所困,呆在屬於她的燕寧居內,健康快樂。
可惜後來江南大雪,令雲硯攜侍從去布石時意外突生,失憶狀態下被帶去了離令府數萬裡遠的京城,自此折羽落深宮,預言成真,她到底還是被黃金籠給困住了。
令老夫人眨了眨眼,不再盯著我瞧,轉身撇過臉去。
如今回想起女兒,她心中唯有無限哀思,但淚已經流不出了。因為早在十幾年前女兒失蹤時,她幾乎就已經將今生的淚全都流盡了,一雙眼睛哭得通紅,差點失明。
我很想說點什麽安慰外祖母,但想起母妃我難免喉間哽咽,開了口卻發不出聲音來。
“要去你母妃的屋子裡看看嗎?”令老夫人很快就收起了感傷,從袖間拿出了一把黃銅鑰匙,道,“雲硯閑暇之時喜歡寫點東西,都收在了桌上的木盒裡,我想或許你會有興趣。”
原本我就想問老夫人要鑰匙來著,現下她先提出來了,我自然十分樂意地答應了。
走過長橋來到湖的另一邊,令老夫人打開了門上的鎖,讓我們隨她進去。
屋內收拾的很乾淨,看這整潔程度,應當是定時會有家仆來此打掃的。
一樓是用膳和賞景泡湯泉的地方,書房在二樓。沿著木階梯拾級而上,一入目便是靠牆排得滿滿當當的書架,上面整齊地擺著各種書卷,靠窗能望見湖景的地方安了張長而寬敞的案幾,桌面上放著的就是令老夫人口中的那隻盒子。
走到桌前時,我不由地感歎,和母妃的屋子比起來,對面的住處還真能說是小樓。
盒子上還有一道鎖,鑰匙藏在窗邊百寶架的暗格裡。
“哢噠——”
蓋子彈開,裡面厚厚的一遝紙頁展露了出來。
邊角已經有些泛黃了,但整體的保存還是很好,一點也沒有受過潮,可見老夫人對女兒留存下來的墨寶的珍惜。
“坐下來慢慢看吧。”令老夫人道。
我應了一聲,扶著虞殊在軟椅上坐好後,拿了先從裡面拿了一部分出來翻閱。
這些紙張的順序都被精心整理過,按著時間從前往後排好。雖然上面的東西很雜,從各種學習感悟、陣法研究到日常記錄都有,甚至還夾帶了幾張寫滿吐槽之語和畫了亂七八糟圖像的紙頁,前後的內容毫無聯系,但翻著翻著,母妃從前的生活突然就生動了起來,在我的眼前一幕一幕地展現著。
倏地,我的動作停住了。
“這是……”
令老夫人都沒仔細看,隻瞥了一眼我手中箋紙的花色便已經知曉了其中的內容,“是十四歲的雲硯在幻想十年和二十年後的生活。”
我訝然,這是翻閱了多少遍,才能僅憑一個紋樣便能知曉這上面寫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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