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聽對著小孩上下打量了一眼, 剛想說就這小身板能幫什麽忙,正要逗他,忽然想起這孩子有令家血脈。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阿蓬確實能做一些他們做不到的事情。
陸聽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朝小孩抱拳, 略帶歉意道,“那便有勞蓬大人了。”
我從兜裡拿出軟鞭握在手上, 看著殿前石階下穿著鐵甲手持長劍的眾將士,微微蹙眉, “出城不用做些偽裝嗎?”
來時我暗中窺得城門附近有不少蠻人的眼線,這樣大搖大擺地出去的話, 恐怕會遇到攔截。
“不用, ”陸聽說,“閔大人說歸緣殿內有密道, 從那裡走能避開蠻人直接出城。”
歸緣殿內有密道?
我帶著疑惑跟他們去了, 到地親眼見著後才記起了這條密道的存在,翻翻回憶, 我恍然發現自己似乎曾有來此走過一回,只是沒放心上, 過不了多久就忘了。
依稀記得, 當時有人告訴我說它是在先祖修皇陵的時候一同建造的, 但是誰帶我來的, 我又是為何來此,那人還說了什麽,對這些疑問我早已全無印象。
燭光映亮了兩側牆上精美的壁畫,日月星辰與流光寶座皆為奇珍異寶所作,華麗與肅穆的佛性交融,美輪美奐。只是此刻並非賞畫的好時機,沒有人為它駐足停留。
此行共數百余人,我被繡衣護在中間,隨著人流拾級而下。甬道內一片寂靜,無人交談,唯有連片沉悶的腳步聲此起彼伏。
一直往前走能走到皇陵,但我們的目的地不是那裡。在第二個分岔路口出現時,領頭的士兵向左轉進了稍狹窄一些的岔道內。
這條小道原本是用來起通風作用的,現如今卻成了我們前往京郊的關鍵之路。
快步向前,離出口越近,那隱隱透入的寒意就越發刺骨。
密道外是一方不算大的山洞,我走完最後一級台階,行至洞口抬眼朝前方望去,在進京時只有風沒有雪的郊野上,此刻已飄起了漫天飛絮。人若是方向感稍微差一些,便會迷失在這茫茫的一片白中,尋不到去處。
“聖上,”閔言上前來,站在了我身後一步開外的位置,低聲道,“此番前去必有惡戰,外面危險,臣先護您入玉城。”
我頷首,“也好。”
眼下人手本就不算多,我在外面他們難免會分心關注。反正該囑咐的都說清了,該給的也都給了,分開行動倒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由於此刻玉城外冰鬼環繞,充當城牆的石欄邊全是叫囂的蠻人,閔言選擇帶人護我和阿蓬從藏在亂葬崗底下的暗道進城。
這條暗道應當是不久前新挖的,比之方才那條要顯得簡陋上許多,甚至走著走著還會有土塊從頭頂撲簌簌落下來。
“嗚嗚嗚……”
一陣細微而詭異的聲響從前方傳來,在黑黝黝的暗道中久久地徘徊回蕩著,聽起來有些驚悚,配上忽明忽暗晃動著的燭火,叫人不由地背上生寒。
“這是風聲嗎?”我遲疑地問道。
閔言仔細分辨了一下,“不是。”
“好像是有人在哭。”阿蓬仰頭與我說。
難道是城內情況不妙,他們見勢不對便跑到地下來躲著了嗎?
我擰著眉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去。
不過數十步的距離,在拐過一個狹窄的小岔口後,那聲音頓時清楚了很多。
聽起來應該是孩童們在壓抑地抽泣,人數似乎不少。
閔言擔心這是玉城用來誘敵深入的陷阱,抬手示意我們在原地稍等片刻,獨自握著劍柄防備著走了過去。
片刻後,他神色複雜地從陰影裡走了出來,“的確只是孩子,可以過去。”
上前一瞧我才發現,這暗道的前方竟有一處被擴開的場地,大小和尋常人家的院子差不多。雖然暗無天日,但好歹避風。在這門窗緊閉屋內都寒似冰窟的日子裡,地下確實要比磚瓦屋子暖和上不少,相較而言更為宜居。
也許正因如此,裡面擠擠攘攘地鋪滿了席子和棉褥子,上面躺著、坐著不少孩子。瞧那周圍擺著的碗筷和小盆,他們似乎已經在這裡生活有一段時日了。
阿蓬似乎發現了什麽,輕輕拉了拉我的衣袖,讓我跟他走。
我不知道他想給我看什麽,便好奇地跟了上去。
“這邊三個,那邊兩個,還有那邊……”阿蓬站在狹窄的過道裡,伸著手一一指著,小聲告訴我,“他們都躺著,臉好紅,嘴巴好乾,應該是病了。”
他不提我還沒注意到這件事,環顧四周,我發現其實生病的孩子不止這些,遠處也有好幾個,只是阿蓬人矮,能看到的都是近處的。
“你們是什麽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裡?”
有腳步聲匆匆傳來,我回頭望去,見到了一位滿目警惕的老婦人。
閔言出示了繡衣令,“司育使入京求助,聖上仁愛,特領兵親臨助玉城脫困。”
老婦人沒見過我,但瞧閔言那架勢,她很快便反應了過來,與我行禮。
我免了她的禮,道,“快帶孤去見你們的城主。”
“是。”老婦人躬身為我引路。
我跟著她往前走了兩步,卻發現身邊少了一道腳步聲。
小孩沒跟上來。
回頭一看,阿蓬不知從哪裡拎了塊布巾來,正將它沾了水擰乾,有模有樣地給地上躺著的孩子一點一點地擦面降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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