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眼神有些駭人:“周允楓,你可以記住別人對你的好,尤其是你現在很有可能朝不保夕,可你也要記住,任何人對你好都是有所求的。”
周允楓愣住。
“包括我。”
周允楓,我對你也是有所求的。
蕭景深深地望了周允楓一眼,意味不明。
然後就是良久的沉默,直到新的晚膳送來。
花團自然是沒有給周允楓準備碗筷的,蕭景吃飯,周允楓只能站在一旁伺候。
“花團,去取一副碗筷來。”蕭景吩咐道。
花團雖驚訝地瞥了周允楓一眼,卻也什麽都沒有說,應了一聲便去拿了碗筷來擺上。
“每道菜你都先試一遍。”蕭景朝周允楓說道,“正好替本公子試個毒。”
周允楓:“……”
蕭景這張嘴,還怕菜裡有毒?
廚房新呈上來的菜式都比較清淡滋補,倒是很適合周允楓。
周允楓按照蕭景說的,每一道菜都嘗了一筷子。
蕭景不愧是出了名的紈絝,尋常一頓飯都有六菜一湯,他自己是吃不完的,吃不完也就是打發給下人。
“沒有毒,可以吃。”周允楓嘗完後道。
蕭景這才動了筷子。
周允楓觀察著蕭景,蕭景用飯很優雅,舉手投足之間很難將他和紈絝二字聯系在一道,更甚者,相比之下,誰像紈絝都輪不到蕭景像。
蕭景用飯小口小口的,咀嚼也無動靜,而且用飯時很專注。
像一隻小貓崽子。
周允楓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就蕭景那時不時就要發瘋的模樣,哪裡像貓崽子?呲牙咧嘴的,凶著呢。
“我吃好了,把飯菜撤了。”蕭景放下筷子,接過花團遞來的帕子擦了擦嘴。
周允楓忍不住想問,難道蕭景每頓飯都這般浪費嗎?
這一頓飯能抵多少邊關將士的糧草?
“周允楓,你是在牢裡餓昏了頭?”蕭景見周允楓還不動彈,冷冷道,“想一頓飯吃好了當飽死鬼?”
周允楓嘴唇動了動,什麽都沒有說,起了身跟著蕭景回房。
“花團平日裡負責貼身照顧我,你跟著花團好生學學。”蕭景坐到了梳妝台前,任由花團給他拆卸發冠。
周允楓默了片刻,才道:“知道了。”
蕭景的頭髮顏色如墨,只是不太順滑,打理起來要耗費些力氣,花團拿著梳子一點一點地給蕭景梳發。
不多時,錦繡走了進來:“侯爺,人抓到了。”
蕭景對著鏡中的自己彎起唇:“先押著,晚一點再說。”
錦繡:“是,奴婢這就去辦。”
蕭景揮了揮手:“就這樣,我困了。”說著還輕輕捂嘴打了個哈欠。
“侯爺,那此人……”花團俯首,“要不奴婢還是把他帶出去?”
周允楓就算身上有傷,可也是個武將,她家侯爺這小胳膊小腿的,可經受不起周允楓一拳。
蕭景:“不必,就讓他留在這裡,他如今是什麽身份就該做什麽事。”
花團聞言,便不再多言,只是頗含警告地看了周允楓一眼。
周允楓全當沒瞧見。
且不論蕭景是因何緣故救了他,終究是給了自己一個苟延殘喘的機會,他不會把自己送上死路。
“櫃子裡的被褥枕頭,拿出來自己鋪。”蕭景往自己的床走去,一邊走一邊脫了外袍,到床邊時剛好脫完。
蕭景裹著厚厚的裡衣,卻還是有一截纖細的腰,隻一眼就叫人流連忘返。
那截細腰還不經意地撞進了周允楓的眼底。
這麽細,仿佛能叫人輕易折斷。
蕭景爬上了床,裹進熱乎乎的被子裡,輕輕喟歎一聲。
被褥用湯婆子暖著,以便他想上床時都是暖和的。
今天在外邊跑了許久,蕭景隻感覺骨子裡都在發冷,只有被溫暖的被子包住,才能緩釋寒冷。
今年的倒春寒也倒得忒厲害了些。
等在床上緩了緩,蕭景才注意到周允楓不曾動,便道:“你杵在那裡做什麽?不午睡便滾出去。”
周允楓在大牢裡待了許久,囚衣單薄,牢裡更是冷得沁骨,又逢此大變故,已然多日不曾真正合上眼,要說不困是假的。
“可要把床簾放下來?”周允楓去抱了被褥枕頭出來,對著蕭景總有些不自在。
蕭景粲然一笑:“那可不行,我得盯著你,萬一你跑了我上哪裡找人去?”
周允楓頭皮發麻,蕭景當真是有些不正常在身上的。
默默地打好地鋪,周允楓和衣而躺,雖然困頓,可身上的傷還疼著,他定睡不著,再者,在一個如此陌生的地方他都能一下睡過去,那也太沒心沒肺。
躺著閉目養神罷了。
不似蕭景,沒心沒肺的,很快就睡死過去。
蕭景睡覺時倒是乖巧,緊緊抓著被子,生怕這被子出現一個豁口似的。
周允楓無意當個偷窺狂,隻掃了兩眼就撤回了目光,閉目假寐。
也不知蕭景一個十八歲的兒郎,怎麽能比姑娘們還要懼冷。
蕭景睡得不怎麽安穩,他又做夢了。
依舊是夢見了八年前,那個寒冷的冬天,那池能將骨頭縫都凍裂開的湖水,還有那雙帶著暖意的手,和他從沒有觸碰過的厚實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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