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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又不是人_執寧之手【完結】》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淩晨三點半做家務, 無疑是一件非常擾民且慘無人道的行為。

可惜這片破爛小屋子附近沒有人可以擾,而被壓迫打掃房屋的二人——

樂逸抱着拖把哼哧哼哧,樂音拿着掃把埋頭苦幹。

被壓迫者均情緒穩定, 态度良好, 可以考慮從輕處理。

在他們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勞動苦力代價的同時, 祁知辰正坐在屋內唯一完好的小馬紮上。

他周身氣息凝滞,金色的眼眸沉沉地看着虛空中某一個點,仿佛透過了這件昏暗的小屋, 遠眺到了更加暗無天日的世界。

但實際上他在發呆。

一邊發呆,一邊分出點腦子,思考到底要拿着兩個人怎麽辦。

總體來說,本次惡魔喬裝微服私訪行動還算是順利, 主要目标勉強達成, 後續可以再接再厲。

雖然沒有找到同族,還發掘到一個慘痛的事實——即他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靓的仔……咳, 是這個世界上恐怕只有他一個異族。

不僅如此, 人類一方還對異族諸多偏見,認為一旦有異族複生, 便會大開殺戒、生靈塗炭。

冤枉,實在是冤枉。

他一個五好青年,從小到大幹過最大的殺生就是試圖将蟑螂上下三代趕盡殺絕。

別說生靈塗炭了,就連蟑螂都沒殺幹淨,還沒隔三天就有一隊小蟑螂排列整齊地來嘲諷他。

唉。

祁知辰不留痕跡地嘆了口氣。

不過好在他最開始遇上的是兩個傻不愣登的小蘿蔔丁, 而不是老謀深算的老狐貍,至少目前還是安全的。

反正不管是異能者還是返祖者, 他們好像都覺得異族不可能還活着,那他就小心點, 先僞裝成返祖者吧。

至于這兩個小蘿蔔丁。

祁知辰目光微動,視線落在戰戰兢兢的兩個小惡魔……返祖者身上。

他自己只覺得這是正常的一道視線,但放在樂逸和樂音二人身上,就感覺到一股強大而極其具有壓迫感的灼熱目光如影随形。

樂音還稍微好一點,樂逸是哪哪都不自在,手下的拖把和他的頭發一樣被使用者用力戳蔫巴了。

“哥,”樂音一手拎着掃把,一手拎着簸箕靠了過來,情緒還算穩定,“你在幹什麽?”

樂逸擡起頭,不确定道:“……也許我在拖地?”

“不,你在給地板上漆,”樂音面無表情地指着低上被拖出了花紋的可樂,“焦糖色,可樂味的。”

樂逸:“……”

樂逸看着自己心不在焉拖出來的地,滿臉心虛。

還沒等他誠懇道歉,樂音已經熟練地奪過了拖把,埋頭把焦糖色可樂味的花紋拖幹淨了。

祁知辰移開目光。

這兩個人,他本來其實不太想管的。

他還開着魅魔的混淆術,暫時不需要擔心身份洩露的問題。

樂逸那點入門都沒到的形貌描記術就更不算什麽,他完全可以拍拍尾巴一走了之。

但是,這兩個小孩,年紀也不大,看他們住的屋子,平時估計活的很不容易。

血魔的血脈如果不正确覺醒,樂音恐怕離理智喪失也不遠了。

而樂逸的魅魔血脈,看樣子他是根本只發揮出了副作用,有用的地方一點也不會,不然也不會被人碰一下就嗷嗷叫。

祁知辰這下才反應過來,樂逸那些過度的反應是怎麽導致的。

魅魔是感知力最強的惡魔,無論是精神感知還是軀體感知。

本來這種力量是為戰鬥服務的,但如果不會控制,就會發展成為感覺過敏的現象。

在這種輕微觸碰就會帶來極大疼痛的情況下,這個小魅魔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情,怎樣砍下自己的雙手,去換那包催眠藥的?

啧。

理智告訴他不需要管,但是情感上他就像一個大家族的老父親一樣,根本放心不下這些小崽子啊!

要是其他種族還好,此處點名人魚,這就是個只管生不管養的渣魚,生出來的小魚全靠自覺。

但是惡魔不一樣,同階惡魔确實是打得昏天黑地,但是不同階之間,尤其是高階對上低階,那真的是出于本能的會充滿,對于後輩的期許和養小雞崽一樣的操心。

不行,還是太麻煩了,他後邊還得各種嘗試變其他種族——

而此時,小雞崽——啊不,是樂音和樂逸,二人終于收拾好了屋子,從卧室裏翻出兩個墊子坐在地上,一人一邊,擡着頭眼巴巴地看着他。

樂逸抓着自己的頭發,有些別扭:“搞好了,你之前說的那個到底是什麽啊?”

一旁的樂音安安靜靜,小姑娘抱着腿,大部分時間都盯着地板上的花紋,偶爾自以為非常隐蔽地悄悄看過來一眼。

祁知辰:“……”

有那麽一瞬間,他居然真的幻視出了兩只小雞崽。

雞崽子又怎麽樣,鳥類幼崽那可是最麻煩不過了,隔一會就要喂食,一不小心還容易翹辮子。

祁知辰冷酷無情地想着。

“我、我還有其他口味的可樂,你要不要喝?”樂逸抛棄了僞裝後,就純純是個別扭傲嬌,他盤腿坐在地上,看上去很緊張,如果有尾巴的話,尾巴一定都炸了毛。

樂音安靜地眨巴了兩下眼睛,她看了眼祁知辰,又轉開目光,然後又看一眼。

祁知辰:“……”

啧。

窗外吹來了風。

半開的窗戶外面,是被月光照亮成銀白色的大地,窗外還有夜間出沒的小動物息息簌簌的聲音,屋內卻只有牆上挂鐘的嘀嗒嘀嗒聲,偶爾夾雜着樂逸因為緊張而時輕時重的呼吸。

沙沙。

是窗簾被風吹動的聲音。

良久的沉默之後,祁知辰從小馬紮上站了起來,走到二人身前。

他半蹲了下來,以一個略微俯視的角度注視着樂逸,被注視着的樂逸渾身僵硬,動都不敢動。

祁知辰聲音裏聽不出來任何情緒:“犯罪未遂不代表什麽都沒有發生。”

樂逸的心嗖的一下提了起來,一股恐慌夾雜着果然如此的情緒細細密密蔓延到了全身,他咬着牙道:“我是主謀,小音她什麽都不知道——”

祁知辰面無表情:“是嗎?但是她拿刀劈人的樣子還挺瘋的,比你在櫻桃味可樂裏下生化炸彈熟練了不知道多少。”

樂逸:“……”

樂逸的表情像掉進了染缸裏一樣一陣青一陣白。

眼看着樂逸五彩缤紛的臉有逐漸趨向于灰白并随風凋零的趨勢,祁知辰才緩緩道:“但是犯罪未遂可以從輕發落。”

眼前的二人不約而同地一個激靈,同時擡頭,眼巴巴地看着祁知辰,更加兩只嗷嗷待哺的小雞崽子了。

祁知辰惡趣味地欣賞了一番,話音一轉:“不過呢,我不可能把之前發生的事情當作沒有發生過。”

于是兩只小雞崽子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成為了可憐兮兮的落湯雞崽子。

啊,有點可愛。

不僅今日份的變身是惡魔,內心也冒出來一只小惡魔的祁知辰表面上始終維持住了強大、冷漠、喜怒無常的高端人設。

他緩緩擡起一只手,掌心內暗金色的力量如同漩渦一樣流動,巨大的能量流轉甚至讓周身的氣流都随之波動起來。

坐在地面上的樂逸和樂音還沒收起臉上的失落和惶恐,就被一陣大風糊了臉,頭發宛如風中搖曳的海帶。

二人僵直了身子,動也不敢動,只覺得每一縷氣流下一秒就會化作一把刀給他們上演一個現場抹脖子,又或者來個千刀萬剮。

悲涼之餘,心中已經開始唱小白菜地裏黃了。

樂逸更為悲觀,他對疼痛十分敏感,目前這風刮一刮倒還好,要是這位大魔王真打算報之前的櫻桃催眠藥味可樂的仇,對他進行慘無人道的折磨。

如果他真的這麽做,那也就別怪自己——

跪下來求他別這樣做了。

窩囊組加一分。

祁知辰是完全不知道這兩人心中差點塞滿屏幕的彈幕。

他現在正在用的是惡魔特殊的刻印術。

這只有最高階惡魔才能掌握的特殊能力,比較複雜,雖然記憶裏寫的比較清楚,但理論和實際還是有差距的。

比如說唱歌的教學書,他其實也偷偷看了不少,不還是拯救不了自己的五音不全。

刻印術是一種上位惡魔對下位惡魔的控制術法。

總體來說難度很高,但效果不錯,算是一種進階版本的主仆契約,被刻印者不能違抗刻印者的命令,甚至反抗的念頭都不被允許生出。

這也是他覺得,能夠應對目前狀況最好的辦法了。

無論是魅魔還是血魔的血脈,都極度不穩定,放着這兩個不管,大概過個幾年真的會翹辮子吧。

體內惡魔的力量随着心意緩緩流動,暗金色的漩渦之中,非常緩慢而艱難地拉出了——凝聚出了兩顆金色的小圓珠子。

小圓珠子在空中轉了兩圈,然後直直地沖着樂逸和樂音二人的面門而去

二人下意識緊緊地閉了眼。

樂音倒還好,小手可憐巴巴地揪着衣角,樂逸就比較誇張,眼淚如同兩條寬面條崩騰而下。

金色圓珠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垂直刺入了二人的眉心,卻奇異般沒有帶來任何的傷口,而是像水珠沒入了湖泊一樣,在二人的意識深處驟然炸開。

這、這是?

二人只覺得眼前滿是一片金色的光芒,周圍所有場景都褪去了色彩,他們仿佛站在一片空曠的天地之間,這裏不分天空與大地,沒有方向,只有一片混沌。

而在這一片混沌之中,卻有一道金光格外的耀眼,也格外的……令人安心。

祁知辰的聲音在整片天地中回蕩:“這是惡魔的刻印術,一旦你們接受了,以後就是我的族人,不能違抗我的命令,靈魂都将歸于我所擁有,當然,我也會給予你們——”

話還未說完,面前兩個人猛然間睜開了眼睛。

二人的眉心閃過一道暗金色的花紋,同時,在右邊的肩膀處,一個金色的圖案緩緩浮現了出來。

刻印術完成了。

“——我會給予你們庇佑和引導。”

祁知辰喃喃地将還沒有說完的話說了出來。

不是,你們兩個人怎麽回事!

他話都還沒說完呢!

剛說了義務,還沒說權利,怎麽就這樣接受了?

雖然目前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情境,好像确實接受會比較好一點,但是未免也太果斷了吧?

被祁知辰弄出來的氣流吹得一片狼藉的小屋內,樂音和樂逸怔怔地對視了一眼,又同時緩緩地捂住了心口。

這是一種非常奇異的感覺。

他們倆從小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那是個環境非常惡劣的孤兒院,吃得飽才是件稀罕事,要是哪一天沒有挨打,那就得燒高香了。

樂逸作為哥哥,從小卻是最脆弱的一個。

他怕疼,也怕打架,往往是樂音挺身而出,她會悶着頭搶吃的,會揮舞着拖把擊退壞蛋,也會悄悄偷吃的東西過來。

她偷的第一個東西,就是一瓶可樂。

那瓶可樂作為樂逸的十歲生日禮物,珍惜地喝了好幾天,到最後只剩下糖水的味道。

他們倆縮在冰冷潮濕的小床上,回味着口中黏糊糊的甜味,還想着,未來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誰料十二歲那年,樂逸突然變異了,他燒了三天,一頭黑發變成了半黑半白,還長出了一條長長的尾巴。

害怕被別人發現異常,他忍着痛割掉了尾巴,卻還是被趕出了孤兒院,後來也是慢慢碰壁摸索中,稍微弄明白了自己身上的異常,接觸到了這個世界特殊的一面。

兩個沒有身份證的小孩很難活下去,樂逸只能通過特殊渠道弄點錢財,他發覺自己的尾巴,乃至于身體的其他部位在離斷之後,都能夠很快生長起來。

最開始确實換了點錢財,但數量多了,人家也不稀罕,而且随着年齡的增長,他身體越來越敏感,對于疼痛的耐受性也越差。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沒過幾年,樂音也返祖了。

兩個人就這樣艱難地依靠着對方,勉勉強強地活着,可能也活不了多久,樂逸本來是打算,等到樂音死了之後,他也跟着一起死了算了。

對于強大的返祖者來說,那異族的血脈是實力的保證,而對于樂逸和樂音來說,确是絕對的折磨。

自打返祖以來,那陌生的血脈在體內流淌的每一刻,都會帶來無端端的恐慌感,并不強烈,卻如影随形,仿佛站在搖搖欲墜的高樓之中,下一刻就會落入深淵一樣。

而在今天,伴随着那道金光刺入體內,他們卻奇異地感受到了……安心。

像是回歸了母體的懷抱一樣,那溫暖的感覺仿佛冬日裏和煦的日光,又像是泡在充滿了熱水的浴缸之中——

他們倆從來沒有泡過澡,也不知道泡在浴缸中是什麽感受,但一定是和此刻的感受一樣,一種從未感受過,甚至都不敢妄想的舒适。

樂音怔怔地摸着肩膀上散發着絲絲熱意的花紋,小姑娘裝羞怯過、瘋着劈人過、小心翼翼過,還從來沒有這般脆弱過。

這種感覺,好溫暖。

像是所有的惶恐和不安都被一瞬間撫平了,身前有一座威嚴的大山屹立着,那些委屈的過往,那每一次咬碎牙往肚子裏吞的難過,都在這一刻被溫柔地安撫了。

小姑娘緩緩地擡起了頭,眼眸中似乎有淚光閃過。

她看着面前這位哥哥口中的大魔王,雖然這個人面無表情,但是他真的很——

樂音呢喃道:“媽媽。”

很讓人安心。

祁知辰:“……”

祁知辰滿臉小問號:“你喊我什麽?”

不是,他只是用了個簡單的刻印術而已,不是什麽魅魔的魅惑術啊!

就算是魅惑術也不對啊,誰家的魅惑術是朝着親情發展的啊!

就算是親情也就算了,怎麽還喊上媽媽了呢!?

一旁的樂逸也陷入了摸着肩膀沉思的詭異狀态,他恢複起來甚至比樂音還慢,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就聽見自家妹妹對着大魔王喊了聲充滿了感情的媽媽。

于是他肩負起了作為哥哥的責任,毅然向前:“小音,你怎麽能這樣喊呢?”

祁知辰稍微松了口氣,至少還是有個正常——

然後他聽到樂逸別別扭扭地喊了句:“怎、怎麽也得叫……父親大人。”

祁知辰:“……”

很好,沒一個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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