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長在我們百岵山的扶桑花,百岵山的一草一木,對我來說都像是親人。”
他定定看著桑阮:“阿阮,百岵山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
桑阮被這樣的眼神注視著,不禁垂下眸,他懂,兄長這是在提醒他。
他是百岵族人,這兒有他的兄長,有他的族人。
雪林……他只能讓雪林留下來。
可事與願違。山路積雪融化,當族中第一個下山采買的人平安歸來,雪林跟曲嘉宛準備下山了。
桑阮從情郎嘴裡聽到這消息時,人正躺在床上,瀲灩的眉眼驟然變得茫然。
“我離開這麽久,必須回家了。”雪林撈過旁邊的衣服套上,腰間傷口經過滿滿一個冬天的休養,隻余下猙獰的疤痕。
家?
桑阮怔然坐起身,雪林說過,他的家在很遠的地方,那裡叫隴西。若是走路,須得走上一個多月。
“那我——”
“你要跟我走嗎?”
桑阮愣愣看著他。這反應,已經讓男人明白。
腰帶啪嗒扣上,轉眼間,雪林已經穿上他來時那身衣服。桑阮後來才知道,這叫軍裝。
“既然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
桑阮後知後覺,顫著聲問:“不是,你……一定要走嗎?”
“不然呢?”雪林側過頭問他,仿佛這問題問得極為突兀。
桑阮感覺呼吸有些困難,腦子像攪成一團的漿糊,急巴巴問道:“可是之前我哥讓你走,你根本就不想走。雪林,難道你不能留下來嗎?”
就當是為了我……
“不能。”雪林斬釘截鐵說道,“我說過,我要走要留,得由我自己決定。”
桑阮望著這張俊毅接近冷酷的臉,眸中漸漸盈滿水光,抹了抹眼,他默默穿著衣服。
或者,雪林見他通紅著眼,向來鐵石般的心也微微惻動。
到底是這個少年溫暖了他的這冬天。
雪林坐到床邊,輕輕捏起桑阮的臉,聲音忽發變得溫柔:“好阿阮,不是我想丟下你,而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要是願意跟我下山,我保證自然不會虧待你。”
“可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
滾燙的淚珠從眼尾滑落,吧嗒暈濕男人手背。桑阮哽咽道:“可是雪林,我喜歡你。”
雪林順勢吻了下去。
比起那些濃烈熾熱的吻,這回多了幾分溫存繾綣,雪林有過不少男女,卻從來沒遇過桑阮這般純真質樸的。
真心難求。
他微微退開,難得發自真心地說:“好阿阮,我也喜歡你。”
“但是,我得下山。”
桑阮覺得自己的心被揉得皺巴巴,難過極了,卻也明白,這個男人向來我行我素,自己說服不了他。
“那,你還會回來找我嗎?”
雪林脫口就要回答,觸及那雙脈脈含情的眸,心中一動,不禁點了點頭。
桑阮抱住對方,聲音仿佛落地就碎,“雪林,答應我,你不要愛上其他人,也不要碰其他人,還有要記得回來找我。”
“……好。”
雪林和曲嘉宛走的那日,天氣晴好,飛鳥掠過萬裡無雲的碧空,枝頭壓著沉甸甸的團花。春風拂過,花團咿呀咿呀的,像是在揮手道別。
百岵族送行的人不少,絕大部分都是來送曲嘉宛的。但是他最想見的那位,卻始終沒露面。
迎著春風,他只能滿懷遺憾下山。
百岵山的春溫暖濕潤,夏炎熱多雨,秋風高氣爽,冬大雪紛飛。一年四季輪換更迭,並不會因為誰與誰的分離而停下腳步,也不會因為誰的等待而加快速度。
桑阮等了一個春、一個夏、一個秋、一個冬,始終沒等到情郎回來。
三月三,百岵族迎來最重要的節日——春祭。
清早,族長在全族見證下跳起祭祀之舞,恭迎鹙神降臨,並獻上百蟲釀和米糕。
到了晚上,篝火熊熊燃燒,照亮每張鮮活熱烈的笑顏。年輕男女們穿著新衣裳圍繞火焰載歌載舞,年紀稍大些的,坐在旁邊敲鼓奏樂。
一名少女悄悄走近,面容羞澀,雙手緊緊絞住剛製好的粉色藥囊,送到清冷漂亮的男子面前。
“族、族長,這個,是我的心意。”
族長勾起笑,只是道:“瑪依,謝謝你,你是好姑娘。不過我沒辦法接受這份禮物,你的心意應該送給對你好的男人。”
說罷,他的目光轉至旁邊,不遠處一名青年正盯著這裡,神情緊張。
瑪依愣了愣,隨後失落地垂下眸,“我……知道了。”
她收回藥囊,低著頭離開。其實,她本來也沒有把握會成功。
待人走遠,桑阮才湊過來,望著那抹窈窕的背影 ,輕哼:“也不看看,哥你連克雅的藥囊都不收,又怎麽會收她的!”
克雅是族內公認的第一美女。春祭這晚女人向男人贈送親手製的藥囊,便是向他示好。男人若接下,夏天便要向女人父母提親。
依瑪是今晚第五個向桑曉送藥囊的女孩,也是第五個被拒絕的女孩。
“別這麽說話,依瑪為人善良,又極喜歡小動物,在我心中,她跟克雅並無不同。”
桑曉見弟弟眉宇間總有化不開的鬱色,索性拉著他的手,踱步離開人群,來到天高草遠的河邊。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