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劫發生後,盡管陰差陽錯來到自由區、混入人類社會,坎因的生活並不如何平靜安全。
他太高大了。
人類對於比自己看上去強的生物總會生出戒備打壓的心理。何況他還是落單的怪物。
坎因隱匿自身特征,隱忍痛苦和仇恨,暗中尋找同族與仇人的線索。
他盡可能低調,但還是屢屢因體型受到普通人類群體抱團的防備和敵視。
木峰自由區閉塞落後,領主是只知道趴在民眾身上吸血的螞蝗。
帝國重稅政策沒有漏過任何一個星球。領主直接將此轉移到最底層平民頭上,所有人苦不堪言,仇恨暴君路烈橫征暴斂的行為,詛咒他不得好死。
數十年民不聊生情況下,木峰自由區形成了一種扭曲極端的局面。
幾乎一半地區滋生出各種罪惡墮落,□□與官員勾結橫行,另一半地區則死氣沉沉麻木不仁。
溫馴壓抑累積到無可忍受地步時,民間發動了反抗。他們因為營養不良而瘦小偏矮,將身材高大的坎因當成政府蛀蟲,群起攻之。
坎因在暴亂中失去意識。再度醒來時,他和暴民一起被關押進監獄車,運往關押罪犯的星球。
私底販賣罪犯是一項油水客觀的灰色產業。木峰自由區偏僻,打通關系後官員睜隻眼閉隻眼,放任監獄車交易行為。
因為反抗過幾次,坎因四肢和脖子都被手臂粗的鐵鏈拴住看守。幾經輾轉,他有了個“買主”。
監獄官把他脖子上的鐵鏈牽給一個瘦小乾癟的老頭。桌上一堆星幣黃金,兩人隔著桌子嘰裡咕嚕說著坎因難以理解的詞匯。
後來坎因才知道,那是影族的語言。
沒有吃喝,不許入睡,毒打,他像家畜一樣被老頭拴著,憤恨之下,想過無數次同歸於盡一了百了。
可是,心中復仇的意志與尋找人魚的執念壓過坎因無盡憤恨。
當他被迫膝行,被迫關在狹小籠子,坎因只能想象:或許有處在絕境的人魚,正在某個角落等待自己。
所以自己絕不能死去。
他不記得日期變換,極為疲倦饑渴,失去全部意識。
再睜開眼,一群白色製服的研究員,正圍繞著坎因。
依舊像對待畜生,粗厚鐵環鎖住他的四肢脖子。他們抽取坎因的血液和其他組織。
為了保證之後的長期實驗順利開展,人類很快為他提供了營養餐。
不知道幾個月沒進食的坎因餓了,吃什麽都覺得美味。
那一群潔白不染塵埃的研究員,各自操縱器械、記錄數據。
一連吃了幾個小時。
坎因吃飽又倦倦睡去。得到食物和休息,坎因強悍的身體素質就像海綿吸水,快速恢復原樣。
他們一族都是典型的深海生物,黑夜降臨後力量尤為高漲。
坎因在半夜醒來,回想起發生的種種,憤怒烈火在胸中燃燒。他右手發力,配合毒液的腐蝕,硬生生崩斷了鐵環。
得到自由的右手扯開脖子,與另外一邊的鐵環。坎因踩碎實驗床,站了起來。
聽聞異樣遲遲趕來的研究員,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被早已準備得坎因毒暈過去。
他更想殺了人類。可是,尚不知身在何處,坎因必須謹慎使用毒素,以防陷入絕境。
他不辨方向,全靠直覺亂走,毒素將一路的人類盡數昏迷。
走出房間,映入眼簾的是燈光下複雜精美的建築輪廓。
不輸於海中大自然的壯麗奇觀。
坎因看到海浪般層層疊疊玻璃後人魚尾巴,心中驚疑未定,一路破壞而去。
這一路他有多少生起又滅掉的期待彷徨,後來就有多絕望憤恨。
——那只是個人魚雕像。
人類所在的地方,竟然存在著一個巨大栩栩如生的人魚雕像。
雕像背部連接著無數運輸管,錯綜複雜,不知通向何處。
坎因目視著,誤打誤撞進入一間實驗室。冰冷雪白燈光下,有序排列的膠囊密集到犯惡心的地步。
然後他看到了什麽?
人魚?
不,坎因旋即否定。淡綠色液體中的,是佔據人魚身體的虛假造物啊。
是贗品,是偽造,是深海的恥辱!
坎因憤怒嘶吼,一拳狠狠砸向最近的膠囊。海巨人的蠻力足以破壞堅硬岩石,可是膠囊不知什麽材質構成,如同柔柔的水波,無聲無息化去所有力道。
一擊不成,坎因索性蠻橫扯開膠囊管道,將膠囊拿在手中,高舉摔向地面。
一下。
那膠囊紋絲不動。
兩下。
三下。
……
不知道毒素、吼叫和摔打,哪一項起了作用,膠囊出現一道裂縫。
坎因憤怒舉起膠囊,打算連同這兩個贗品一同扭斷。
就在那一刹那,坎因感應到人魚的存在。
並非真是“感應到”,更像一個預兆或者幻象,似乎有人魚發出一聲幽泣歎息。
坎因手指痛苦抽搐,竭力想要抓住這一絲吊詭玄妙的感應。
似有若無微弱的人魚氣息。
他發誓那絕對存在。因為人魚是坎因銘刻靈魂的鐫聯啊。
可是他奔出門,從電梯後的鋼索跳到最底層,毫不放緩的追尋。直到最後周圍,他站在路盡頭。
石頭之余一片空蕩蕩,嘲笑他的癡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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