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一懸這對他們道:“東極洲,朝歌。”
本來還想添一句“隨時歡迎你們落戶定居”,想想還是算了。這些人好不容易離開東極洲,怎麽會回去。
楊盛雲等人以為前輩不肯告知,失落的同時,又感歎這位前輩宅心仁厚,道德精微,竟還找了個說辭婉拒他們。
牙郎們覺得這一艘鯤舟有些奇怪,那些從凡間過來的修行者,一來到仙洲這等靈氣蒸騰的凡人之地,哪一個不是迫不及待下船的?怎麽這次久久沒人下來?
終於等到有人下來了,牙郎們熱切地圍攏過去,打算用他們習慣的手法將這群愣頭青哄得找不著北乖乖跟著他們走,可真等人下來了,卻一時停在原地不敢過去。
只見打頭的是個年輕公子,身邊跟著個小孩。而在他們身後,還簇擁著好幾十人,每一個都對那位公子恭恭敬敬,似乎是他的仆從。
嗬,這是哪家的大少爺出門?帶這麽多隨從?
牙郎們敏銳地察覺那位公子是位真修,而他身後的人“隨從”大多修為在練氣六七層,其中有不少靈氣外露,看起來即將突破。
了不得,這麽多仆從,哪怕其中只有十分之一能最終成為修士,也很是不少了,這一位是什麽來頭?莫非是九大仙門甚至是上三宗的嫡傳?
牙郎們不敢動了,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下船遠去,又眼睜睜地看著那位大少爺揮退隨從,霸道地命令這些人不要跟隨,那些隨從才依依不舍地作揖拜別大少爺。
牙郎們看得可仔細了,發現這些人對那位大少爺都是發自內心地恭敬,立刻跟周圍人嘮嗑起來,“看來這一位的家世不得了啊,仆從訓得這麽好。”
“那些隨從的臉都記住了吧,別去招惹這些人,免得貪一時便宜,日後被人家找上門來。”
這時候又有人從鯤舟上下來,牙郎們紛紛圍上去。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我家價格最好,這就帶您過去。”
“客官是剛來吧,人生地不熟怕被人給騙了,快隨我來,我家的東西都是備好的,保管您住得踏實!”
“客官,我家客舍免費贈一份東辰地圖和仙門簡況,跟我來,保管不出錯。”
然而令人驚異的是,這些人板著臉,一個個拒絕了他們,並目標一致地往這片碼頭上價格最公道的驛站去了。
牙郎們:……
是誰!是誰把他們這一行的實話說出去了!
楊盛雲到了東辰洲不到半日,就看見了好幾個被當地牙郎騙得當掉底褲的修行者,有的甚至被迫簽下賣身契仙途盡毀,而這些人都是從其他鯤舟上下來的。
這才越發明白自己這艘船上的人有多幸運。
“可惜不能再跟隨那位前輩走一段路。”
“若是將來修行有成,一定要好好報答才是。”
“仙途茫茫,也不知有生之年還能不能再見。”楊盛雲和同伴們感歎。
不論如何,他們在那艘鯤舟上結識了意氣相投的同伴,共患難過也同享福過,情誼比尋常人更深厚,在這東辰洲的日子,總不會比那些孤身的修行者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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鯤舟上
等船上的最後一位乘客離去,范船頭在無人處,將鯤舟上一枚珍珠色的寶玉收了下來。
這塊寶玉,其實是一件攝錄法器,是鬥豔會用來記錄票數的,此時這件法器上已經記錄了這艘鯤舟上所有人對之前那些峰頭的驚歎與評價,當然也包括遲一懸的。
只是他的表情不外露,並不明顯,但也留下了相貌特征。
范船頭回憶起這幾天船上發生的事,輕輕歎息一聲。
十幾年前,他也是鯤舟上意氣風發想要去仙洲闖蕩一番的乘客。
那個時候,他也對鯤舟上的種種陰暗憤憤不平,並決心出人頭地後改變這一切。後來他為了多賺靈石,投了一名霸刀門弟子,做了一個小小行走,再後來又被派來做鯤舟的船頭。
一開始,也羞愧過。後來,他能對其他修行者的苦難視而不見,乃至嘲笑諷刺。
是什麽時候變了呢?也許是第一次請求一位築基修士的指點,卻被對方當奴仆折辱使喚的時候;也許是從第一次違反規定,擅自啟動鯤舟陣法的時候,為了保護一群陌生人,他受了重罰,從此傷了靈根,余生築基無望。而當初那些他保護過的人,沒有一個挺身回報。
這個世界是什麽?
弱肉強食,強者為尊,於是弱者連喘息都不配麽?
范船頭早就認命了,可是為何偏偏又讓他見到了遲一懸呢?
為什麽偏偏要教他知道世上還有這樣的修士呢?
真是笑話,這世上居然還有一個毫不藏私的修士,這樣的修士居然能活到現在。
可是,他願意教他,他連看過來的目光都是平靜的,如同看著一位和他同階的修士。
誰生來就會卑躬屈膝阿諛奉承呢?
范船頭吸了吸鼻子,忍下一點淚意,將留影法器上關於遲一懸的內容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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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您的領地內擁有了第一家修鞋店,您獲得點數一千。】
眼看要天黑了,遲一懸找了家公道的客店下榻,剛剛進屋就收到了提醒。
他心情很不錯。於是終於打開朝歌地圖,進入觀察。
“我的朝歌現在越來越好了,百業興旺近在眼前啊……”
話音戛然而止,遲一懸瞪大眼盯著眼前這一幕,久久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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