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乘聽郭朝陽這番話中有話的話,聽得懵懵懂懂,卻清晰明了地聽出了其中的一種嫌棄,對方在說他師父壞話。
路乘的臉無聲地垮了下來,拉得像頭小驢,也就是人形的耳朵不好活動,不然他的耳朵此刻也一定壓得很低,緊貼著倒在腦後。
郭朝陽沒注意到路乘的神色變化,因為杜子衡在沉吟半晌後,突然開口道:“你剛剛說煉製邪祟的目的之一是為了煉藥,說起來,想以這種陰邪之物入藥,是不是得搭配些至陽至剛的靈草中和?”
“對啊。”郭朝陽應答完,突然又想到什麽,愣了愣,“你懷疑方前輩?”
“不可能!”他隨即說,“這種邪祟得養在身邊,我們天天跟方前輩在一起,府中何處我們未去過,他哪裡有地方養?”
杜子衡說:“方夫人住的西院我們就一直沒去過。”
除卻剛來那天隔著屏風見過方夫人一面,之後他們就再未與其碰面,既是因為女子身份需要回避,也是因為方道文要求的,不要驚擾對方。
“還是不可能。”郭朝陽說,“就算沒去過西院,但方府才多大?這麽大點地方,有邪祟在,我們怎麽會感覺不到半點陰氣?”
“正常來講,邪祟的陰氣是藏不住的,但我聽說過一種特殊的體質,可以將邪祟養於己身,且不露陰氣。”杜子衡說。
“至陰之體?”郭朝陽也想到了,他不敢置信道,“怎麽可能?這種體質幾百年都難得一見,而且因為太過陰寒,極易招惹鬼物,往往難以活到成年,方夫人能有這般特殊的體質,且安穩存活至今,她得有多大的造化?”
“未必是純粹的至陰之體,真正純粹的至陰之體自然是百年難見,每每現世便會被各方邪修爭搶,而且所豢養出的邪祟也不會只有我們所見的金丹實力。”杜子衡猜想說,“也許只是接近至陰之體,在生辰上差了一點,例如陰年陰月陰日生,卻不是陰時,這樣的話,在改造一番後或許也可以作為豢養邪祟的容器,卻……”
“卻到底不是真正的至陰之體,難以承受這樣的陰邪之氣,會漸漸變成一具看似與常人無異,卻渾身散發惡臭的活屍……”郭朝陽接過話頭,想到方夫人身上那股刺鼻的脂粉味,喃喃道,“不會那麽巧吧……?”
“巧或不巧,弄清楚方夫人的生辰,自然就真相大白。”杜子衡正在沉思要去哪裡獲知方夫人的生辰,在旁一直沒說話的路乘冷不丁開口:“是辛未年癸醜月丁未日,但不是亥時。”
無暇詢問他是如何得知,郭朝陽杜子衡立即開始掐算,得到結果後,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除驚愕外,是相同的答案,方夫人的生辰正是陰年陰月陰日,卻非陰時!
兩人“唰”一聲站起,連同路乘一起,匆匆趕回方府。
方府,書房中。
商硯書將一張剛畫完的明光符掛到一旁的架子上,等待其上的朱砂晾乾。
方道文則在另一張桌子上寫畫,他的速度遠不如商硯書,還時常有因錯筆而廢棄的,忙活了這麽半天,所繪製的符籙也只有零星的幾張,不像商硯書那邊,畫起符來行雲流水,隨手一勾便是一張,架子都快被掛滿了。
“夫君。”兩人安靜畫符時,方夫人突然來到房中,她面敷厚重的白粉,眸光無神,端著一盞茶水過來,勾起一抹看似柔和卻又隱隱透著幾分僵硬的笑,“我煮了茶水,歇息片刻罷。”
“好,勞夫人掛心了。”方道文轉頭衝商硯書招呼道,“商道友一起歇息吧,繪符不急於一時。”
“無妨,我還不累,方道友歇息便是。”商硯書衝夫妻二人笑了笑。
“那便喝口茶水罷。”方道文又道,他笑著走到桌邊,要替商硯書斟茶。
商硯書卻不喝,隻微笑道:“我不渴,方道友自己喝罷。”
方道文臉上虛偽的笑容慢慢消失,他捏著茶盞,在商硯書又低下頭去畫符時,現出一抹真實的陰沉,他看向正站在商硯書身後的方夫人,手指正要動作,商硯書卻突然說:“方道友,這就忍不住了?”
方道文動作霎時一僵,勉強笑道:“商道友在說什麽?”
“自然是在說,你忍不住要對我動手一事。”商硯書說話時頭一直未抬,直到將手頭的符畫完,才不緊不慢地抬起頭,對上方道文僵硬又陰沉的臉孔。
“很惱怒吧?”他欣賞著方道文的神色,語氣輕佻如玩樂一般,“好不容易演了一出戲把那兩個傻子騙走,卻被我毀了培育多年的靈草,這下可如何是好?”
他似是很為方道文憂心:“沒了至陽的靈草來調和,你的身體可承受不了邪祟的陰氣,很快大限將至,再突破不了金丹,可就要像凡人一樣老死了。”
突然,他又像是想出了什麽好主意,自言自語道:“不若賭一把試試,活剖了我的內丹,以金丹修士的內丹入藥,或可替代靈草中和邪祟的陰氣,助你成功破境。”
“我說得可對,方道友?”商硯書笑意盈盈,哪怕方道文想剖金丹的人是他,可他的語氣卻全無驚恐,反倒較之往常,更加親切柔和。
方道文神色愈發陰沉,突然冷笑道:“你既然猜到了,還敢留下,膽子倒大,是自恃修為,覺得我奈何不得你嗎?”
“哦?你還藏了什麽後手嗎?”商硯書做出一副驚訝恐慌狀,隨即又像是演不下去了般搖頭歎道,“無趣,著實是無趣,你的手段無趣,目的更為無趣,如此平庸無趣之輩,若非為了愛徒,本尊真是連殺你都懶得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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