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氣深藏於湖水中,陣法也布置在湖面上,路乘原本是不會踏水而行的法術的,但隨著陣法的運轉,從未有過的龐大靈力注入他的體內,他竟是無師自通了這一法門。
路乘四蹄踏水,緩步走向湖心,水面蕩起一重重輕淺的波紋,與層層旋轉的金色陣紋重疊在一起,形成繁複又無聲的美妙紋路,他全身潔白,雖外形仍然只是一匹普通的小馬,在此刻陣法光芒映照下,卻披上了一層朦朧的金色光暈,使其平添一股空靈又神聖的氣質,像是走下凡塵的神佛,令人不敢造次。
所有妖怪都屏息靜氣,四野一時靜到只有水波的蕩漾聲在輕響,在這寂靜中,路乘走到湖心中央,也是整個聚靈陣法的最中心,萬千縷無形無色的靈力隨著陣法的連接匯入他的體內,他的力量在此刻達到巔峰,路乘深吸口氣,閉上眼睛。
再睜開時,他眸光變得燦金,伴隨著低低的念誦聲,古奧玄妙的金色光符從他周身向外蕩去,湖水霎時起了反應,那些深藏於湖水中的戾氣平日裡未曾顯現,但此刻在光符所激下,卻是如沸水般劇烈翻湧起來。
湖水沸騰,巨大的黑色雲團積聚於水面下,像是一張深不見底的深淵巨口,翻湧著要將站於水面上的路乘吞噬,昊蒼等狼妖見著這一幕都是心中一緊,商硯書神態倒是依然閑散,像是對情勢無比篤定,也像是對路乘無比自信。
平靜的湖水激蕩不斷,猶如深海中的怒濤般上下起伏,路乘卻巋然不動地站於其上,光柔和地向外散射,以溫柔又浩大的力量,撫平怒湧的波濤,將黑暗重重消解。
慢慢的,那團戾氣所凝聚成的黑暗雲團不複初時的囂張聲勢,它越來越黯淡,越來越渺小,最終,路乘聚集力量,比天上烈陽更明烈幾分的光芒在他周身盛放,一鼓作氣地將湖水中的戾氣徹底驅散。
光拂過澄澈的湖水,拂過湖邊看這一幕看得幾乎忘記了呼吸的一眾狼妖,仍未停下,它的力量浩蕩無際,拂過遠方的重重山林草木,拂過山谷中的萬千飛鳥走獸,所有生靈都在此刻駐足,看向光照來的方向,猶如一場無聲且盛大的洗禮,谷中積鬱了數日的陰鬱戾氣,在此刻澄澈一清。
待到光黯淡下去,陣法的符文在湖面消散,路乘重新走回陸上,昊蒼等狼妖才如夢初醒般,興奮地仰天嚎叫。
不需要再詢問確認了,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那種困擾他們多日,一直壓在心頭讓人變得暴躁不安的戾氣已經徹底散去了,便是性情素來較為穩重的狼王昊蒼此刻也忍不住跟著族人一起嚎叫。
路乘見著這一幕,雖然自己筋疲力盡,但也不由被這種開心的氣氛所感染,只是他的快樂並沒能持續太久。
夜間,青木狼族的領地平原中央,那棵青木古樹的寬廣傘蓋下,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狼妖們在舉辦慶典,慶祝族人的康復,也慶祝谷中危機的徹底解除。
慶典上備足了美酒佳肴,狼妖們在篝火旁大快朵頤,載歌載舞,氣氛熱烈又歡騰,路乘作為最大的功臣,卻獨自坐在角落裡,一個人悶悶不樂。
不是狼妖的原因,雖然慶典上準備的佳肴基本是迎合狼妖口味的肉食,但昊蒼也有專門吩咐族人為路乘準備靈草,也有人邀請他去熱鬧的地方跟大家坐一起,但路乘沒去,沒有人怠慢他,是他自己不開心。
“愛徒怎麽不去玩?”商硯書坐到路乘身旁,將手裡的靈果遞給他。
路乘沒接,也沒答話。
商硯書將靈果拿在手裡把玩,果實在火光映照下顯出一種豔麗的通紅,即便路乘一個字都沒說,但他也對路乘的心事猜得很準。
“愛徒在想冰心蘭草的事?”
是的,路乘就是在想這件事,經過八天的準備,湖水中的戾氣成功被驅除,萬妖谷的危機得以解決,但冰心蘭草仍然沒有線索下落,算上之前沒遇到狼妖們,路乘和商硯書自己尋找的時間,已經快半個月過去了,而他們至今一無所獲。
昊蒼已經為路乘發動了群妖,他們的足跡踏過萬妖谷大部分地域,可能是他們找的尚不夠仔細,也可能這根本就是一場注定無果的搜尋。
商硯書之前就跟路乘說過,冰心蘭草千年才能長成,即便是萬妖谷中,也未必再有第二株,只是路乘之前一直心存僥幸,覺得自己運氣不會那麽差,他努力去找,一定能夠找到,但這麽多天下來,他不得不去想另一個可能,萬一……萬一,真的就沒有呢?
甚至都不是萬一,而是很大概率的事件,十年前他吃掉的就是唯一一株冰心蘭草,也是唯一能治愈商硯書反噬的解藥。
路乘為此煩憂不樂,但他此刻抬頭看向商硯書,卻發現對方還是一貫的輕浮含笑模樣,像是對這件事的結果毫不在意。
“你是不是又在騙我?”路乘不由生出這種懷疑,是不是冰心蘭草就是商硯書編出來騙他的,不然這事關商硯書自己的反噬傷情,怎麽他自己就一點都不在意呢?
“騙你什麽?”商硯書眉梢一挑,“愛徒是指冰心蘭草?唔,可能也算騙了一點吧。”
沒等路乘生氣,他就又說:“之前跟愛徒說冰心蘭草或許能稍微壓製失控的劫火,其實只是為師以前這樣覺得,現如今,為師早就不這麽想了。”
“以前為師雖受反噬之苦,但強壓也能壓下去,可在瀛洲那一戰後,它便越來越不可控,也越來越強大,翳化後的朱雀都在它的力量下被焚燒殆盡,一株靈草能夠壓製住它嗎?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找不到也無妨。”商硯書伸手想摸摸路乘的腦袋,卻被路乘躲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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