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徵輕笑著,配合道:“你最厲害了。”
路乘抬起的腦袋愈發驕傲,鬃毛也意氣風發地隨風揚起。
劍宗的祭典持續到傍晚,其實夜間也仍有慶祝活動,不過裴九徵就不需要出席了,留弟子們繼續在廣場上放松玩樂,他跟路乘獨自返回清霄峰,換上一身沒有劍宗標識的低調常服,又幫路乘理了理脖頸上的金色圍巾,拿出一枚小劍掛飾幫路乘戴上。
這不是之前那個嗎?路乘一下認出來了,他用蹄子比劃,這個不是被蕭放搶走了嗎?
“我擊敗蕭放後,幫你拿回來了。”裴九徵幫路乘把小劍掛飾仔細系好,叮囑說,“山下人多,不要亂跑離開我的視線,知道嗎?”
知道!路乘用力點頭,又低頭看看自己脖頸上的掛墜,充滿安全感地比劃道:有這個在,就算我走丟,哥哥也能找到我!
“確實如此,但你最好還是不要走丟。”裴九徵刮了下小馬的鼻頭。
一人一馬準備完畢,裴九徵禦風帶著路乘來到山下,用不引人注意的障眼法直接落到夜市繁華的街區中。
跟方才所在的雅致又幽靜的清霄峰相比,這萬丈山崖下的人間都城一下多了許多煙火氣,噪雜喧鬧得像是另一重天地,路乘一落地,就被滿街的花燈彩帶,各種節慶商品晃花了眼,他瞬間把哥哥剛才的叮囑拋之腦後,興奮地甩著尾巴,就往最近的夜市攤位前走。
裴九徵見狀,無奈也寵溺地搖搖頭,負手跟在其身後。
路乘湊到一個賣花燈的攤位旁,那些老虎燈兔子燈荷花燈都很常見,但攤位上卻有一個造型奇特的花燈吸引了路乘的注意力,雖然整體造型胖乎乎的,不太仿真,但看這麟角四蹄,種種特征,怎麽那麽像是……
他轉身,仰頭問身旁的裴九徵。
“是麒麟燈。”裴九徵解釋,“百年前黑水從東方地眼處蔓延,位於東部的一眾城鎮百姓自然是首當其衝,白玉京曾經便在黑水中淪陷,因而此方百姓,對最終退去黑水的麒麟也就格外感激崇敬,製作了許多麒麟形象的製品用以祈福紀念,百年間漸漸發展成一種風俗,民居建築上會刻上麒麟的圖騰,節日時,還會有麒麟形製的花燈遊行。”
路乘往街旁的建築看去,果然,就跟玄武城隨處可見玄武形象的雕像圖騰一樣,在白玉京,麒麟的形象也隨處可見,甚至很多房屋翹起的飛簷上,都蹲坐著一隻栩栩如生的石製小麒麟。
他正在張望,又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敲鑼打鼓的歡慶聲,回頭一看,原來是花燈巡遊的隊伍正好行經到這裡,巡遊的隊伍中央,赫然是一盞巨大的用竹枝宣紙扎捆成的麒麟彩燈。
路乘跟哥哥一起隨人群退到路旁,他仰頭看著那盞被眾人抬著巡遊的麒麟彩燈,這盞彩燈自然不能街邊攤販所售的相提並論,不光體型大了許多倍,模樣也逼真許多,麟角毛發每一個細節都做得精巧絕倫,路乘在內心“哇”了一聲,他看著這盞彩燈,就好像又看到了哥哥的影子。
曾經他對哥哥離開涿光山,冒險前往人間渡世化劫的舉動充滿不解,甚至還百般阻攔,他覺得只要他能和哥哥在一起就好了,人間的滅亡與否,與他們又有什麽相關呢?
但在人間遊歷了這樣久,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並與他們生出不同的羈絆後,他慢慢地開始在意這個人間,開始在意這些人,而此刻,在這即便離去百年,仍然滿是哥哥痕跡,百姓們歡欣慶賀的城中,他像是突然明白了哥哥這樣做的意義。
路乘目光炯炯地看著那盞巨大的麒麟彩燈在自己面前緩緩遊過,裴九徵也抬頭看了一眼,只是他並未跟周圍人群一般面露笑顏,燈火的燭光映到他漆黑的眸中,照不清其中的複雜思緒。
等巡遊的隊伍過去後,路乘繼續在夜市中遊走,逛了一會兒後,他對那些長得都大差不差的麒麟燈,麒麟形狀的平安扣之類的製品已經失去了興趣,他現在隻關注賣吃食的。
他在各個小吃攤位前伸著脖子張望,尋覓感興趣的美食時,裴九徵倒是在一個賣棉布帽子的攤位前停留了片刻,他買了一頂有著一對棉花做的短小麟角的麒麟帽子,趁著路乘在一個攤位前等點心出鍋的時間,將其系在路乘腦袋上。
路乘十分配合,任由裴九徵給他戴帽子,戴完還順勢在其手心蹭了蹭。
裴九徵彎起眼睛,抬手捏了捏路乘那對棉花做的短角。
兩人逛了一個多時辰,從城東逛到城西,路乘已經買了一大摞吃食,若非有儲物袋,可能已經搬不動了,但他仍然想買,裴九徵也不阻止,隻耐心地陪伴在側,任由其胡買一氣。
路乘又去買了一包炒栗子,正用嘴咬開栗殼,吃裡面還熱乎著的香甜板栗時,無意在路旁見到了與這繁華夜市有些格格不入的一抹景象。
在兩個熱鬧攤位的夾角縫隙處,一名衣著襤褸,形容髒汙的少年抱著一個女孩跪坐在一塊破布上,少年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大,身形瘦弱不堪,似乎已經許久沒吃上一頓飽飯了,而他抱著的女孩則只有五六歲大,狀況更是糟糕,臉頰凹陷,額間還泛著一股不正常的紅色,像是正在發熱。
他們面前放著一口豁口的破碗,也不知這少年帶著妹妹在這行乞多久了,碗裡只有零碎幾枚銅板,只夠買塊炊餅,遠不夠治病的藥錢。
路乘盯著望了一會兒,邁起一隻蹄子,似乎要往少年那邊走去,裴九徵的聲音卻同時在他身後響起:“你想去救他們?”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