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這大概是會成為明照衣人生汙點的一夜吧。
醉了酒,暈了頭,黑了燈,和自己異父異母、這輩子再也不想看到的“親弟弟”發生過,或者說,差點發生過關系。
明照衣那對幽漆漆的眸子從窗外收回,定定凝在言息臉上。如果有旁白音,言息覺得那大概是——“我們很熟嗎?”
“拜托了,”言息軟下聲調,甚至有些低聲下氣的意味,不過那當然是以退為進,“我一晚上都沒喝水,快渴死了。沒有早飯,總得讓人喝水吧?”
毫無疑問,憑明照衣在評論區斷層式的人氣,他的人格品質在一眾備胎攻中絕對是一枝獨秀、超然脫群的。
無論是久經社會的成年人心智,還是從容而有余裕的教養,既然這些修養已經使他不會在“一夜情”後便驚慌逃離或氣急敗壞,也就更不差這點起身為“一夜情”對象不急不緩倒水的工夫了。
“謝謝。”
……也許還會負起責任。
言息再次道謝後接過水杯抿了一口,漫不經心地想,如果對象是主角受,不是自己這個“親弟弟”就一切恰如其分了。
那杯水不冷不熱,貼心得很,讓言息原以為會一口燙掉舌頭的揣度顯得很惡意。
但接著——明照衣站在原地沒有離開,毫無預兆地彎腰貼近,強硬地掐住他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來。
那杯水或許便是他最後的修養與耐心。
言息有些詫異,睫毛蝶翼般扇動著,視線被迫抬起,恰好落在明照衣脖頸——那顆被咬得通紅、幾乎從皮下泛起淤腫的小紅痣上。
頗具垂感的棉質常服遮住了一切不該有的痕跡,卻遮不住這最後一點昨夜歡愉的余韻。
“如果你不記得了,”明照衣沙啞磁性的嗓音落在他耳側,是如有實質的一個個音節,存在感強烈,“我不介意再向你解釋一遍。”
“什麽……”
小說是按主角受的視角寫的,言息怎麽知道明照衣對反派說過什麽。
“無論是玩還是接手家業,你的人生都與我無關,”明照衣垂著眼瞼,並不過分纖長的睫毛投下的陰影也是極淡極薄的,給人一種虛假之感,“我也沒有任何興趣,和你有任何一點其他關系上的牽扯。”
這些話存積了一早上。
在明照衣等他醒來的過程,那種對自我、對這個從沒給他帶來好事的弟弟的厭煩,終於達到了頂峰。
“無論昨晚你是因為什麽出現在我床上的,我都希望,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他的指尖略帶涼意,隻捏著言息下頜骨的部分,而不觸及其他皮膚,“——尤其是,我的父親,你的母親。”
他提起前一個人的口吻很疏離,提起後一個倒沒什麽多余的感情。
“噢,”言息沒什麽意見,他還不太適應這個被強加上親人的身份,“我聽懂了,你的‘我都希望’是委婉的說法。”
“……嗯,”明照衣第一次正眼打量這張同一屋簷下陌生人的臉,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張得上天眷顧的漂亮臉蛋,“這是威脅。”
他淡淡說,“你的年紀,應該能聽懂威脅的意思?”
“是那種——”言息很配合地眨眨眼,“我違反約定就劃花我這張漂亮臉蛋的威脅嗎?”
“……”
明照衣停了一下,一時不知道該為哪一點無語。但言息順嘴就把自己心裡剛對這張臉的判斷脫口而出,這種感覺還是有點微妙。
“……就是這種威脅。”
“所以,哥哥你也很讚同我的臉蛋很漂亮這一點?”言息歪了下頭,很天真地反問。
明照衣:“……”
他開始反省,以前那幾次同一屋簷下為數不多的對話,為什麽沒讓他看出來這個陌生的“弟弟”是這種人?
“……你聽懂了就好。”明照衣停留在他臉上的視線向別處遊離了一會兒,才重新取回話題的主導權。
“嗯,”言息認真點頭,“我聽懂了。”
明照衣松了手欲退出距離,言息的食指忽然抬起,隔空點在他喉結旁邊,“那,談完了哥哥想談的正事——這個地方,不要處理一下的嗎?”
明照衣猛地抬手,似乎才回過神,擋向那顆小紅痣的位置。
“衣領遮不住這個位置,”言息的口吻仿佛一心一意為他著想,“要不貼個創口貼,或者圍個圍巾?這個天氣好像戴圍巾有點奇怪,所以還是貼個創口貼好了?”
言息自顧自地說,又自顧自地翻出抽屜裡酒店準備的小藥箱。
“啊,果然有!哥哥哥哥,你喜歡這個小草莓的,還是這個小鯨魚的?”
兒童創口貼上的卡通圖案都很可愛。
“……”明照衣指了指那個成人用的,“請給我這個,謝謝。”
“……果然是無趣的成年人啊。”言息歎了口氣。
“……心裡話還是不要說出來比較好,畢竟你也是成年人了。”明照衣淡淡說。原本那點已經觸了底的厭煩,在言息絮絮叨叨的小抱怨裡竟有些減弱。
——並非厭煩消散了,只是他一時之間顧不上在意,那些厭煩便暫時縮進角落裡。
言息,居然是這種人。
談不上對這種性格的討厭,明照衣只是一時恍然,他對這個不願承認的“弟弟”的漠視政策執行得顯然很到位。
在言息已經進入明家的第十五年後,他才對這個名字本人,有了對其身份厭煩以外的第二種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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