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奶奶已盡量說得委婉,可薑珩還是立刻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形狀鋒利的眉梢微微擰著。
“在小曈小時候,秀婷把孩子丟在家裡就出門,一丟就是一整天,是常有的事。”
這麽點大的孩子最餓不得,薑珩問:“有留食物嗎?”
“秀婷光顧著自己,哪想得到這些啊?”楊奶奶搖頭。
“她搬來筒子樓時,小曈已經三歲了,看上去瘦瘦小小,像是兩歲不到的樣子。臉有點營養不良的蠟黃,瘦得臉上的骨骼都能看見,眼睛又很大很亮。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小曈現在長得多俊俏,他小時候那副樣子就有多嚇人。”
“我經常聽見鄰居說秀婷家有孩子在哭,說秀婷愛打孩子,起初我以為是小孩子調皮,被他媽媽教訓,後來才知道不是。”
“我退休前是一個小學老師,丈夫很早之前就過世了,也沒有孩子,學校裡有我的宿舍,所以經常不回家。秀婷搬來半個月後,我回家拿東西,隔得老遠就聽到有小孩子的哭鬧聲,很細很細,像是隨時要斷氣了一樣。幸好那時候我耳朵好,尋著聲音找到秀婷家。”
“我真以為秀婷在打孩子,聽這哭聲,孩子都要被打死了,連忙敲她家門。”
“小曈哭著問我,我是誰,我說是你的鄰居楊奶奶,你可以給我開門嗎?”
“小曈很乖,把反鎖的門給我打開了。”
“我馬上把他護在身後,他媽媽再打他時,我還能幫他擋一擋。但我看清他家時,才發現他家裡除了他自己之外,根本沒有一個人。”
“看到餐桌上什麽吃的都沒有,就連麵包油紙包裝被舔得乾乾淨淨,我才知道小曈原來是被餓哭的。”
“那天我把小曈帶回家,做了一頓飯給他吃。”
“我趁秀婷回家時和她談過,孩子還小,這麽餓著會出毛病的。秀婷說出毛病沒了就沒了,她還少一個拖累。”楊奶奶苦笑。
薑珩轉過頭望向身後那束從客廳裡流露出的暖光,喉間發緊,心中不免一陣後怕。
“從那之後,我就很少再住在學校裡了。每天中午和下午下班回家,做一頓飯,喊小曈過來吃。”
“小珩。”楊奶奶忽然喊薑珩。
他立刻謙順道:“奶奶,我在。”
“小曈其實有一個毛病,他害怕alpha。”楊奶奶說,“你知道嗎?”
薑珩抿了抿乾澀的唇:“嗯,我知道的。”
楊奶奶乾燥的手掌在他攙著她的那隻手上拍了拍:“小曈能和你在一起,其實我是很驚訝的,但又很開心。”
薑珩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其實吳曈還沒答應和他在一起呢。
不知情的楊奶奶卻繼續在回憶之中搜刮往事。
“秀婷是一個不知道分寸的,經常把alpha往家裡帶,盡管家裡還有一個小曈……所以小曈很小的時候,幾乎是泡在alpha信息素裡長大的。”
楊奶奶說到這裡,薑珩心中忽然騰升不好的預感。
果然,楊奶奶道:“但是有一天,秀婷帶回家的一個人渣盯上了小曈。”
陷入回憶裡的楊奶奶眸光中充滿了歎息和無奈,遺憾吳曈不是她的兒子或者孫子,否則她一定會把吳曈照顧地很好。
無論是對幼年的吳曈的遭遇和對秀婷的怒其不爭、對小曈的不管不顧,她慈和的聲音和目光之中也盡是惋惜。
可獨獨說到盯上了吳曈的人渣時,她握著拐杖的手微微地顫抖,語氣中透出了咬牙切齒的意味,仿佛想要撕裂時空回到過去,把那個人渣挫骨揚灰。
“那個人渣趁秀婷不在家時,差點就把小曈……!”楊奶奶乾癟的胸膛劇烈地起伏,灌滿胸肺的冷寒空氣也無法澆滅她憶起當年聽到動響,順手抄起什麽就衝向小曈家裡時見到觸目驚心的畫面時的憤怒。
“咳咳咳……”
冰冷乾燥的空氣似是利刃一般割據著鼻腔和咽喉,楊奶奶嗆咳了幾聲。薑珩聽到這件事時已經徹底陷入了震驚和惱恨,聽聞楊奶奶的咳嗽,他才恍然初醒,連忙拍了拍楊奶奶的背。
“奶奶,外面太涼了,您的身體受不住,我們進去再說,好嗎?”
“不用。”楊奶奶揮了揮手。
老人家不願意,薑珩也沒辦法強迫她,隻好密切關注著老人的臉色,看她慢慢把氣喘順,才松了一口氣。
楊奶奶繼續道:“我及時趕到,這個人渣被我敲暈了,才沒能得逞,否則我都不敢想象……”
薑珩默然閉了閉眼,但他發現就連閉眼的動作都足以讓自己揪心。因為他會下意識地幻想出楊奶奶那天如果遲來了五分鍾,或者根本就不在家,會發生什麽樣的場景。
他又慌忙睜開眼,迎面吹來的夜風令他眼眶一澀。
“那個人渣前科累累,得到了懲罰。”楊奶奶深吸一口氣,顫抖地歎出,空氣中凝結的白霧暈在她蒼老的面容上,卻很快隨風而逝。
“但人渣的懲罰是一時的,而對小曈造成的傷害是永久的。”
“那天事後警察來調查,他就連遇到那些alpha警察……他都害怕。”楊奶奶紅了眼眶。
她抹了抹淚。
“秀婷回家後知道了這回事,終於良心發現了,出去找了個正經工作。可不久之後又嫌工資太少,重新走回她原來那條路,終於透支身體,沒多久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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