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盈閉眼感受身體的失重,卻並未自救。
劍道最高的造詣不外乎感悟出劍界,在自己的劍界裡主宰旁人生死。
可能感悟劍界的劍修寥寥無幾,近千年來,也不過江獻,與那位天妒英才的謝盈。
再往千年之前,也僅僅只有那位成功飛升的滄瀾劍宗先祖。
哪怕他沒有靈劍可以禦劍飛行,只要此刻他以樹枝為劍展開劍界,哪怕秘境徹底崩塌也可無恙,但勢必會暴露自己的身份。
比起身份暴露,還不如再死一次來得乾脆。
“系統,重生次數還剩多少?”他問。
【還有一……等等,你如何知曉還有重生次數?你又套我話!】系統憤懣道。
謝盈輕笑:“真誠的系統,才討人喜歡。”
然後便放心地闔上了眼。
【就算能再重生,宿主也該用在關鍵時候。】
“現在不夠關鍵?”
【可是我們才剛適應這個角色呢……】
此秘境本體懸浮於問劍台旁的懸崖之上,謝盈在墜落過程中難免受到內傷,意識模糊間好似看見了問劍台上的那樹桃花,又在下一瞬陷入黑暗。
陷入黑暗前,他下意識想到,五百年過去,萬物變遷,人走茶涼,唯獨問劍台上的那棵桃花樹,好似從未凋零過。
恍惚間,他甚至感受到問劍台上那股寒涼冰雪的氣息從身後再次籠罩住他。
許是人又到了彌留之際,那些他從不曾留意,也從不會刻意懷念的往事,竟也再次浮現於眼前。
……
“大師兄怎麽還在這?掌門師叔新收了位弟子,喚你去宗門大殿認師弟呢。”
謝盈睜開眼,掃過石桌上與自己對弈的珍瓏棋局,隨手放下指尖裡捏著的黑子。
隨口敷衍了這位同輩弟子的幾句,正欲召出明月夜禦劍,他的師父便已帶著一個年歲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上了問劍台。
“他,給你了。”師父懶洋洋說完,拎著酒壺轉身便走,隻留下那個少年還站在原地。
師父說是讓他來認師弟,實則便是自己懶得養,丟給他來養。
謝盈粗略打量一遍這位新師弟,便知是個無趣之人。
冷冰冰的,不會說話,也不會哭鬧說笑,和木頭冰塊一樣。
若非知曉這是主角攻,他也不想浪費時間養孩子。
“師兄。”少年低低喚了一聲,語調平淡,卻不似他想象中那般距人千裡之外。
“師弟。”謝盈笑吟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俯下身,與之平視,明知故問,“你喚什麽名字?”
少年空洞的眸子微動,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皮,“江獻。”
“哪個獻?”
“君子有酒,酌言獻之。”
謝盈目光落在他空茫的銀灰色瞳孔上,頓了頓,笑道:“那酒在何處?”
“師父說,師兄從不飲酒。”少年江獻自儲物戒中召出一碗紅糖冰粉,唇瓣微抿,“隻好以此代之。”
一片桃花不慎落入碗中,可少年雙眼無光,渾然不覺。
再裝作冷淡沉穩,畢竟年歲尚小,在得不到謝盈回應後很快顯露出幾分無措。
他的師兄,似乎不太喜歡他。
謝盈沒接過那碗紅糖冰粉,牽過江獻的衣袖帶到石桌旁,按著他的肩膀坐下後,便兀自轉身,抬手抽劍,削斷一截還算粗壯的桃枝,捏在手裡開始打磨。
兩個時辰過去,江獻始終沉默坐在石桌旁,一字未說。
謝盈瞥了眼掌心打磨好的小木劍,抖掉多余的木屑,遞至江獻面前。
“這把木劍,換你的紅糖冰粉。”
江獻微怔,伸手接過木劍,掌心用力,緊緊握住木劍被打磨得格外光滑的劍柄,“一碗紅糖冰粉不過三錢。”
“我說的可不是這一碗。”謝盈挑眉,“作為師弟,每日給師兄帶一碗落霞鎮的紅糖冰粉,不過分吧?”
【宿主,他是個瞎子……】
“劍道可不會因為他是個瞎子,便讓他渡劫的天雷少降下幾道。”
系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自己懶得下山去買!】
謝盈抬手揉了揉他的頭。
“滄瀾劍宗的劍修,元嬰期之前都不可出山門,師弟下山時,記得走後山那條小道,不會被長老們發現。”
江獻沉默片刻,既不問自己眼盲該如何尋路,也不問被師父發覺又該如何辯駁,“好。”
靜了幾息,又道:“師兄。”
謝盈笑了笑,“怎麽,反悔了?”
“我可以,摸一下師兄的臉麽?”
江獻頓了頓,輕聲:“我想記住,師兄是何模樣。”
……
“師兄……”
耳邊的呢喃聲忽遠忽近,一滴露珠忽而砸落在眼皮上,謝盈眉頭一動,緩緩睜開了眼。
他似乎平躺在了一塊岩石上,映入眼簾的便是滿樹鮮妍嬌豔的桃花。
“你醒了。”夢境裡熟悉的冷淡嗓音穿過光陰之河,在他耳畔響起。
謝盈不動聲色坐起身,偏頭看去,銀發黑衣的男人獨自端坐在那張石桌旁,隱約能與那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重疊。
“江劍尊?”謝盈疑惑問,“是您救了我?”
江獻沒回答,起身緩步走來,銀色長發隨著他的走動與黑色衣袂一齊擺動。
一柄成色極新的木劍遞到了謝盈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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