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昀的寒冰訣乘著千鈞之勢向他襲來的時候,謝榮正好將最後一碟菜擺好。
他很輕易地躲過這盛怒下的一招,但滿桌子的菜卻沒躲過,劈裡啪啦碎了一地。
謝榮抿著唇看著,說不出心中是什麽感覺,只是悶得可怕。
最終,還是差一點啊。
他勉強掛起笑容,轉過身去,看著韓昀飛快跑到江言身邊,將鐐銬生生用內力斷開,急著看人有沒有哪裡受了傷。
真是刺眼。
謝榮趁著韓昀背對著他的時候,毫不猶豫全力揮出一劍。
謝榮從來不自詡君子,並不覺得這樣的偷襲行為有什麽問題。況且韓昀的實力自從渡劫成功後已經遠超於他,他只不過想多撐上一會罷了。
然而下一刻,他卻睜大了眼睛,呼吸完全停滯。
耳邊韓昀的怒吼,扶屠的驚叫,呼嘯的風聲全都遠去了。
所有人的動作都好像放慢了一拍。
他看見江言極快地側過身子,調轉與韓昀的站位。他看見江言慢慢地倒在血泊裡,總是過於銳利的眼睛此時虛弱的半合著。韓昀的手無助地捂住他不斷湧出血的部位,慌張的像個無助的孩子。
他做了什麽?
謝榮的劍無力地跌落在地上,像是在嘲笑主人的愚蠢。
謝榮的嘴張了又合,完全發不出一點聲音。
但江言的眼睛卻望向他了。
謝榮於是明白了。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劍,劍身在陽光下閃著奇異的光芒。謝榮於是又想起那個陽光下,已經記不起面容的叫謝榮的孩子。
血在一瞬間噴湧而出,他這才發現即使經歷了兒時如此無法忍受的痛,他現在依舊這樣怕痛。
其實我不叫謝榮的。
他突然有些委屈,但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你呢,你真的叫燕江嗎?
——
沈聞辭再次聽到江言的消息,是因為楚小寶。
這個聰慧的孩子敏銳地猜出了尊者曾經想要結交的,該是最近這位風頭無二的江言。
沈聞辭也說不出心中是怎麽想的。
江言說著如此無情的話,他確是不喜的。沈聞辭的心很小,曾經隻裝的下武功,現在再堪堪多裝一個江言,便不能再多了。
江言離開歸墟後,他企圖將自己回歸到曾經不問世事的狀態。他逼著自己不去想,不去看,更不去問。
但溫泉裡的水聲,寢殿中的溫存卻像是自己長了腿,不住地跑到他的夢裡。
再一次從真實到叫人沉迷的夢中醒來,沈聞辭歎了口氣,想起身打坐,卻發現根本無從靜心。
他索性披衣下床,到外面走走。
便是在這時遇到急匆匆上山來找他的楚小寶的。
楚小寶極興奮地跑過來,嘴裡念叨著:“謝天謝地尊者還沒有入寢!”
楚小寶也不囉嗦,還沒把氣喘勻就急著說:“尊者!那個謝榮把你的心上人帶走了,然後,然後韓昀就追,韓昀簡直是瘋了一樣,哦對,謝榮原來不是什麽好人……總之尊者現在去把人搶過來吧!我覺得那兩個沒一個好的!”
沈聞辭愣住了。
他垂眸,慢慢消化著楚小寶話中的信息。
楚小寶連忙再解釋了一遍。
沈聞辭有些恍然。
他只是賭氣而已,江言卻已經遭遇了如此之多嗎?
他突然覺得心中很不安,好像自己缺席了太久。
楚小寶小心盯著沈聞辭的臉色,敏銳地看出松懈的痕跡,忙不迭又道:“尊者!不要再猶豫了!您再不去就沒您的事啦!”
沈聞辭眉心微動。
楚小寶於是又在一邊努力地遊說,他說的口水都要幹了,也不見尊者有什麽明顯的反應。
半晌,尊者轉過身,似乎是要往寢殿的方向去了。
啊?不去了嗎?
他可是唯一在跟師兄師姐的賭注裡押上尊者的人啊!
“他人現在在哪?”楚小寶緊接著聽到沈聞辭清清冷冷的音調,聽著沒什麽起伏。
但楚小寶心中清楚,能讓尊上開口說這麽多個字,這個人必然是無比重要。
嘿嘿,他覺得自己還有贏的希望的。
等沈聞辭循著各種消息,終於找到江言可能在的地方,卻發現屋內是一片的漆黑。
隱約看見窗邊有一個身影,看著眼熟,應該是韓昀的某個屬下。
他聽見扶屠的聲音極為顫抖,“尊上,江公子既然是為了救你而身隕,您這條命就不只屬於您了啊……”
韓昀像是終於聽到了外界的聲音,慢慢地轉頭看扶屠。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麽不修邊幅,抱著江言的屍體枯坐了一天一夜,一言未發,一雙眼睛像是充血般猩紅,看著定是極可怕的。
韓昀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像是砂紙在摩挲,“是啊,”他似乎是在笑的。“我不能死。”
後面的內容沈聞辭已經聽不見了。他覺得腦中一片混沌,已經完全無法理解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身隕?
沈聞辭的腿莫名軟了一下,差點跌坐在地上。他虛扶著一邊的樹乾,眼中是自己都不曾發覺的惶恐。
沈聞辭突然很是害怕。
不曾有過害怕這種情緒的歸墟尊者,現在卻沒有勇氣再往裡面走幾步,面對裡面的場景。
他的勇氣在拉住江言的衣袖時所剩無幾,在江言離開時幾乎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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