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畫展的展廳就在藝術中心,穆山顯進去的時候,外面早就已經撤掉了相關的宣傳海報。
從電梯上去到達四層,四周空蕩蕩的,只剩下幾個正在打掃的工作人員。按理說,昨天閉展的時候就應該開始收拾了,但似乎到現在才開始。
灰白色的石膏牆壁透出冰冷的氣息,弧形隔斷牆隱藏住了後面的空間,更顯神秘感。
謝景的畫依次掛在走廊的牆壁上,順著過道慢慢看去,外牆上陳列的大多是靜物和風景畫。
射燈的光自上而下地降落,照亮了一幅幅不同主題的畫作,時而溫暖柔和,時而幽深神秘。
謝景的作品多為油畫,筆觸雖然粗糙,但整體上來看卻顯得更加自由。他擅長捕捉光影,構圖開闊明朗,色調充沛質感鮮明。
就比如畫中泛起漣漪的湖水,細看才會發現其中有淡藍、淡黃、淡紫等多種顏色的交織,用色精準老練,才能描繪出這種透明輕盈的質感。
穆山顯停在了其中一幅畫跟前。
這幅畫名叫《雨夜》。
《雨夜》畫面多以深藍和墨黑著色,一改前幾幅明朗溫暖的色調,顯得格外濕冷。和前面色彩瑰麗大膽的那些作品相比有些灰撲撲的,不太起眼,遊客如果看到,估計晃一眼就過去了。
它並不矚目,卻吸引了穆山顯的目光。
五十厘米寬的油畫板,遊客停在畫前,不由自主地跟著繪製出來的角度,自下而上地仰望。
畫紙上,緩緩伸出一隻手。
這隻手的皮膚一半蒼老龜裂,一半又冰冷細膩,但又用冷白淡藍和淺灰色過渡,格外自然。
它捧著一把白色繡球花,在冷光的照耀下,圓潤的繡球花瓣泛出接近透明的顏色,但卻又團簇垂皺著,一朵朵的花瓣細看,仿佛立體的水滴。
沒有雨,但好像又都是雨。
017輕輕呼出一聲:“宿主,這是不是……”
他們的第二次相遇?
穆山顯沒有回答,他緩緩抬起指尖,停頓在玻璃前,畫中的手比他的更纖細些,但也更有力。
他認出了。
那是謝景的手。
白色繡球花的花語是希望和光明,那隻手隔著遙遠的時空向他伸來,像是要帶他走出泥潭。
一個正深陷泥潭為之痛苦不能自拔的弱者,竟然還會有治愈和救助別的弱者的念頭?
這聽起來有些荒誕。
還很不自量力。
“先生?”
不遠處,工作人員終於注意到他的存在,匆忙走了過來,“抱歉,這場畫展已經結束了,還請您趕緊離開……”
穆山顯收回手,“這幅畫售價多少?”
工作人員愣了愣,下意識看向身旁的那副《雨夜》,不確定地問:“您是想購買這副嗎?這副畫是作者臨時放在這裡保管的,不做展出——”
“所以出售嗎?”
工作人員被他問得一頓,過了幾秒後尷尬無措地說了句您稍等,然後走到一邊去打電話了。
017憋了半天沒敢打擾,等人走後才小聲說:“宿主,您收藏這幅畫是想……”
穆山顯沒有回答。
017也就識趣地沒再追問。
過了一會兒,工作人員快步回來,這次態度好了許多,“您好,這幅畫目前售價三萬元,您拍下後留個聯系方式和住址就可以了,我們會幫您包裝好,最遲明天下午就能送到您家。”
穆山顯正要刷卡,聽到其中一句忽然頓住。
“……需要留聯系方式?”
他眼中情緒晦明難辨。
工作人員不知道這位明顯不缺錢的買主為什麽遲疑了,他忐忑回答:“這是為了保障您的權益,您放心,沒有您的允許,我們是不能透露您相關信息的。如果您擔心隱私問題,也可以選擇匿名。”
匿名購買,那作者也不會知道買家的信息。
“不了。”穆山顯提了提唇角,慢條斯理道,“還請你們務必通知給作者……開單吧。”
·
“小景,你這次運氣太好了。”張曉在電話裡滔滔不絕,“第一次辦畫展就能有這樣的效果,這幾天我看到好多人過來拍照,在討論你是誰。”
謝景坐在咖啡店靠窗的角落,面前放著一杯溫熱的拿鐵。他靜靜地聽著,過一會兒才道謝:“我這幾天不在畫展,那邊的事都要麻煩師兄你了。”
“嗐,你千萬別和我說謝不謝的,要真論起來,也是我得謝謝你幫我找了份工作,不然我真得收拾鋪蓋滾回老家了。”
謝景淺淺笑了笑,沒說什麽。
“說起來,”張曉又突然想起一件事,“買家留了姓名和聯系方式,我覺得你可能會感興趣……待會兒我連同捐款的明細一起發給你。”
“好。”
謝景又跟他聊了兩句,余光裡看到一個人走了進來,便簡短地結束了電話。
“正洲,你來了。”他微微坐直,“想喝點什麽嗎?還是我幫你點?”
距離上次吵完架後,他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
明明是相伴多年的戀人,但此刻,謝景卻莫名感覺到了一絲局促和緊張。
“你幫我選吧,跟以前一樣。”嚴正洲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沒有察覺到對方的情緒,隨口問道,“你剛才跟誰打電話呢,我看你一直在聊天。”
謝景說:“跟張師兄聊了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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