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腳步沉重又帶著些許倉促,連帶著周圍的雨聲忽然更重。謝景側臉靠著胳膊,等到那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才疑惑地仰起頭來。
全然不知道自己凍得臉色蒼白。
陳司機看著都覺得可憐,說話的語氣也放緩了些,“天晚了,您早點回去吧。”
說著,又遞來一把乾淨的雨傘。
謝景微微一愣。
深灰色的傘面低調、乾燥,沒有被雨打濕的痕跡,還帶著幾分被車內空調吹暖的溫度,傘柄處印著尋常司機不會購買的品牌logo。
他沒有指名道姓,卻像是知道謝景是誰。
謝景下意識看向那輛車的後排座,可惜車窗嚴絲合縫地關著,夜幕籠重,難以看清。
他猶豫片刻,小聲問:“您是?”
陳司機笑了笑,“我是穆家的司機。”
穆家?
半個月前,他出車禍時不小心撞到的那輛車,車主好像是叫……
穆山顯?
謝景忽地抬眼,握緊了雨傘。但可惜這片刻的功夫陳司機已經回去了,那輛他剛才一直沒注意到的車停在路邊,車燈一直亮著,卻沒有立刻離開。
雨霧中,後車車窗緩緩降了下來。
他看到了那個人的眉眼。
穆山顯按下車窗,細密的雨裹挾著陰冷又新鮮的空氣,從外面飄了進來。
“走吧。”他說。
陳司機應了一聲,“是,穆總。”
·
從那晚之後,017的提醒就越發明目張膽了。
辦公室改方案的時候,突然跳出來提醒他謝景在3公裡以內的某家餐廳和朋友吃飯;穆山顯讓秘書訂票去外地出差的時候,提醒謝景正好也要去這個地方旅遊寫生。
就好像是在故意試探他的底線一樣。
最讓他難以忍耐的是,某次會議中,他正在發言,系統的電子音突然在耳邊滴滴播報:“謝景低血糖暈倒了!謝景低血糖暈倒了!”
於是所有人眼睜睜地看著大老板突然卡住,神色晦明難辨,過了好幾秒才重新續起了話題。
那場會議之後,穆山顯忍無可忍,直接打開了屏蔽模式,設置時長168個小時。
為了保護宿主的隱私,往往屏蔽模式會在洗澡或解決生理需求等場合自動打開,這種模式下系統是無法聯系到宿主的,也無法讀取到宿主的當前頁面,只能等待宿主主動喚醒。
還有一種手動模式,適用於難以辨認當前情景的情況下,宿主可以自行選擇屏蔽和屏蔽時長,不過最長也就一個星期,以免發生意外。
在此之前,穆山顯從來沒有主動開啟過這個功能,隻當這玩意是個擺設。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聽不到系統聒噪的聲音後,心情都更加舒暢了。
017在小黑屋裡關了一個星期之後,出來明顯老實了許多,沒敢再挑戰宿主的權威。
但是這幾次試探下來它已經發現了,在宿主空閑的時候,他對自己發出的提醒容忍度會較高;但當他生活忙碌的時候,那麽就算謝景當著他的面跳樓,穆山顯也不會多給一眼。
對他而言,謝景就像他路過叢林時偶然發現的一株新鮮漂亮的花,他記得的時候會出於觀賞的目的,過去看兩眼,順手澆上水。
但前提得是他記得。
這天,穆山顯正在核對帳目的時候,秘書的電話突然打了進來。
“穆總,”秘書的聲音帶著些許遲疑,“我這裡收到了一份邀請函,是寄給您的。”
這類的商業信件不少,穆山顯沒有在意,直到他聽到秘書的後半句,“是一位姓謝的先生。”
穆山顯筆尖微微一頓。
耳邊傳來一陣嘀嘀的電子音,017聞到八卦的氣息立刻從休眠模式蘇醒,只是不敢輕舉妄動,好奇地觀望著宿主的反應。
從傳送到這個世界後,滿打滿算,穆山顯只和謝景有過兩次正面的接觸。其他時候,大多都是穆山顯從他這裡旁觀到謝景的動向。
穆山顯按兵不動了一個多月,系統都要悶得熄火了,沒想到最後先主動的竟然是謝景。
這就是主角的行動力嗎!
此刻017腦海中已經鑼鼓喧天、鼓炮齊鳴,然而實際上的辦公室依舊是一片寂靜。
“穆總,您看……這個要怎麽處理?”
穆山顯沉默片刻,“送上來吧。”
他雖然沒有主動製造過相遇,但也沒有刻意隱瞞過自己的身份。謝景猜到他是誰並不稀奇,但按捺了這麽久,突然用這樣的方式跟他聯系,確實有些出乎他意料。
看著不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
秘書很快把那封邀請函送了上來。
棕咖色的主色調,複古又優雅。信封握在手中,稍微彎折手腕,可以看到隱隱流動的暗光。裡面的邀請函是凹凸印刷,信紙的版面設計像一枚古典船票,紋絡是一隻手繪的梅花。
那印子很淺,卻格外淡雅、出眾。
裡面的內容也十分簡單。
謝景『野梅』個人畫展
展出時間:10月11日-10月15日
展出地點:金輝街379號藝術中心
落款還手寫了他的名字。
穆山顯回憶起那日宴會中那張淚水滑過、眼睛紅腫的臉,再看筆下飄逸靈動的字跡,一時間竟然有些難以將他們聯想成同一個人。
017小聲說了句:“謝景很有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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