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光紙明顯也是小晨喜歡的東西,他猶豫了幾秒鍾,對糖紙的喜愛還是大於了橘子。
小晨點頭後,謝景便把兩顆糖遞給了他。
“做得很好小晨,下次我會和米老師說,你表現很好,米老師一定會誇你的。”
小晨慢慢恢復了平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穆山顯似乎明白了什麽,“米老師?”
“是他乾預課的老師。”他解釋道,“小晨佔有欲很強,不能接受分享,所以我們一直會用交換來引導他,一步步慢慢脫敏。”
提到分享這個詞的時候,他語氣壓低了許多,好在小晨沒有發覺。
乾預課程是一種針對小晨這類自閉症兒童的教育訓練方法,主要是幫他們建立認知、溝通交流。這在自閉症家庭裡十分常見,穆山顯並不意外。
讓他有些意想不到的,是謝景的反應快到好像已經演練過無數遍。
“你對這些很熟悉。”
“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麽順利的。”謝景搖搖頭,“其實我原本對這些並不了解,兩年前小青葵的時候情況也很糟糕,能讓小晨留下就已經很不錯了。等到後來我了解到這類群體是需要乾預治療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大半年。”
那時候乾預機構一個月學費要五六千,聘用專業教師只會更貴,而且這個費用只能福利院報銷,但是帶小晨去治療了,其他孩子怎麽辦?院長沒辦法,只能這麽耽擱著。
穆山顯道:“你很自責。”
謝景點點頭:“後來我帶他去醫院做檢查,醫生說,治療的最佳時間是兩歲左右。”
那時小晨已經三歲了。
“起初乾預課程一直不順利,小晨不願意配合機構的老師,我也總在想,要是早點有這個意識就好了……”
他說這些的時候,沒有注意到穆山顯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他眉眼間,透著幾分柔和。
“你已經做了你能做的。”他說,“既然不是聖人,就不必拿聖人的標準來苛責自己。”
謝景怔了怔。
半晌後,他低聲問:“你不覺得我虛偽嗎?就好像……在故意立好人的人設一樣。”
“其實我也不是真的毫無私心,只是覺得多做些好事,或許老天爺看到了,說不定也會動一動惻隱之心,回饋給我和我身邊的人。”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小晨早就吃完了橘子,不知道跑到哪裡去玩了。
一陣風吹過,卷著枯葉飄飄蕩蕩地落在了謝景頭頂,穆山顯撚住那片葉子,指尖連帶著從他柔軟烏黑的發間穿過,沒有留下什麽痕跡。
“君子論跡不論心。”他說。
論心世上少完人。[1]
謝景微抬眼瞼,四目相對,風輕輕流動。不知過去了多久,他睫毛顫了顫,率先移開了視線。
·
吃過午飯後,謝景跟穆山顯到附近散了散步。
這幾片山頭連在一起,一到冬天就變成光禿禿的灰撲撲的顏色,只有山尖上綴著銀白色的雪,像是焦糖咖啡上澆了一層奶霜。
站在半山腰處,青鴻山在遠方若隱若現。
凜冽的風和空氣穿過重重疊疊的山,縱然是白天正午,山上的氣溫也沒多暖幾分。
謝景體質畏寒,穿再多臉還是被凍得發白,穆山顯便將自己的圍巾解下來,讓他系著擋風。
“聽說過段時間這片區域要開發溫泉,估計要挖掘出一條生態旅遊的產業鏈。”兩人一邊往回走,一邊閑聊,“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話音未落,遠處斷斷續續地傳來哭聲。
“都怪你!”小圓清脆的嗓音隔著老遠都清晰地傳了過來,“讓你不要揭下來,這下好了!”
謝景和穆山顯走過去,才發現兩個小孩站在一棵樹下,剛才哭的那個也是個小女孩,叫小文,比小圓還小一歲,還是個一團和氣的孩子。
“怎麽了?”他問。
穆山顯仰頭看向樹枝,光禿禿的枝丫裡露出一點紅色,風吹過來時,塑料聲嘩嘩作響。
那是一個“福”字。
小圓看兩個哥哥都來了,氣憤地跟他們告狀:“劉老師讓我保管福字,說等除夕的時候發給大家,到時候要一起貼的。小文非要拿過去看,搶了我的還不還……”
兩個小孩兒在走廊裡追逐打鬧,那紙輕得很,小文路過一個敞著的窗戶的時候,一個沒拿穩,就被風卷到這裡來了。
做錯事還有臉哭呢,小圓瞥了眼身旁哭哭啼啼的小文,用力地哼了一聲。
謝景看了眼那個位置,跟她們商量:“外面太冷了,這樣,你們先回去,我買張一模一樣的還給劉老師,還是交給小圓保管,好不好?”
穆山顯搖了搖頭,果然小文擦了擦眼淚,剛要點頭,一旁的小圓就尖聲叫道:“不好!不行!”
劉老師信任她,才讓她保管福字,結果她卻被人搶走了一張。就算補回來,也不是原來的那張了,她沒有保管好劉老師的東西,這怎麽行!
她不管不顧地喊:“我就要這一個!”
謝景一時間有些無措。
這個年紀的小孩其實已經有自己的小心思了,尤其是在福利院長大的,心思會更敏感一些,也非常看重身邊老師和護工對他們的評價。
穆山顯道:“有梯子麽?”
這點高度對他來說其實不算什麽,但是在謝景眼裡,應該算是突破人類上限了,估計會嚇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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