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山顯淡漠地望著他,那雙眼沒有他想象中的憤怒,反倒像是在審判一隻牲畜。
……怪物。
嚴正洲忽然騰起一股強烈的恐懼感,然而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下一刻天旋地轉,他被甩了出去,撞在了身後十米遠的牆壁上,胸口像是被砸出凹洞的鋼板,深深地塌陷了下去。
血液一路飛濺,染髒了地毯。
“嘔——”
嚴正洲吐出一大口鮮血,強大的求生意志讓他吊著半口氣苟延殘喘。耳邊陣陣嗡鳴,眼前一片血紅,隻殘留著模糊的影像。
穆山顯緩緩走了過來,嚴正洲恐懼地想要爬開,可是身後已經無路可退。
對方拎著他的頭,迫使他抬起臉來。嚴正洲看不清對方,穆山顯便抬手幫他擦掉了眼睛周圍的血跡,指尖移開時,皮膚宛若被火焰烤過一般灼熱。
嚴正洲嗓子裡迸發出難聽的沙啞地嘶吼,他痛苦地蜷縮著,氣息劇烈地抖動。
他感覺自己的半張臉都被燙掉了,但是比起臉上的灼燒,四肢斷裂內髒破碎的痛苦已經填滿了他的神經。
這他媽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你應該感謝你自己。”對方淡漠的語氣中還帶著些許難以察覺的溫情,“你以一己之力,把你的身價抬到了你想象不到的高度。”
嚴正洲無法回應,他的聲帶已經撕裂了。
穆山顯松了手,任由對方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大口血沫。他對這片狼藉視而不見,仔細地擦去了左手上的髒汙血跡。
“再見。”他說。
滋滋——
下一刻,燈光重新亮起,一切嶄新如舊,安靜祥和,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穆山顯踏著腳下溫暖的毛毯,從走廊深處走了出來,一旁正在打掃的服務生看見他,還笑著和他打招呼:“穆總,您要走了嗎?”
穆山顯嗯了一聲:“辛苦了。”
“客氣了,外面雪好像下得挺大的,您開車要小心些。”
“你們收拾完也早些回去吧。”
在服務生們嘰嘰喳喳的聲音中,穆山顯靜靜離開了酒店。
室外,雪花密集得像是老舊電視機屏幕上的雪花,地上已經積攢出厚厚的一層,從上面踩過,留下一道四五公分的深刻的腳印。
放眼望去,四周一片茫茫的白,仿佛白晝時分天地顛倒,而他們正站在雲端。
“處理乾淨了嗎?”
017的電子音在耳旁響起:“您放心。”
有這一句就夠了,他們是相伴了數百個世界的夥伴,早已經磨合出了非凡的默契。
穆山顯的車停在路邊,外面白雪紛紛,不一會兒就把他身上染上了顏色。他沒有進去,而是靠著車頭點了根煙。
北風凜冽,他指尖的那點火星在一片白雪中,始終不曾熄滅。
“你之前說的那個模式,現在是打開的麽?”穆山顯忽然道。
017愣了愣,反應了好一陣宿主說的是什麽模式,等到好幾秒後,它才想起之前他們有一次討論過是否要生成配角的隱私內容。
“一直是關閉的。”017解釋道,“因為您以前從來不接這些帶感情線的任務,這些設置隻為小眾宿主服務,所以都會默認關閉。”
並不是每個宿主都願意看NPC的曖昧戲,尤其其中一方還是他/她的攻略對象。NPC自以為親身經歷的劇情,其實只不過是主神在創造世界時,給他們生成的一段文字和代碼罷了。
之前017開玩笑地跟穆山顯提過,不過很快就被對方拒絕了,那個設置也就一直落了灰。
它還以為宿主已經忘了這回事呢。
“我記得每個被攻略的世界都會存檔,即便通關之後,依舊可以修改裡面的數據?”
“是的。”017回答。
有時候宿主們會留戀某個世界的NPC,不願意離開,但是又不得不離開,就可以通過存檔進去短暫地停留一陣。
系統保留了修改的權利,想看太陽就改晴天,想看大雪就調成隆冬,除了停留時間有限,其他都和以前幾乎沒有區別。
只是穆山顯從來沒有用過這個功能,他從不回顧已經攻略過的副本。
穆山顯沉默不語,等火星逐漸燒到他指尖時,他輕輕吹了口氣。
“等我離開之後,”他說,“如果謝景在這裡能遇到一個他喜歡、也真心愛護他的人……就把這個設置打開吧。”
017微微一怔。
過了許久,它才說:“好的。”
·
第二天早上。
謝景在桌面上滾著小晨早餐要吃的雞蛋,茫然地重複:“納米比?”
“對,好像是非洲的一個沙漠吧。”同學在電話裡解釋,“你還記得好幾年前有個報道嗎?八十年代的時候,有隊異國的鑽石生產商在沿海沙漠裡挖出了一艘五百年前的沉船,反正特別神奇……嚴正洲外派的地方就在那兒。”
謝景用肩膀夾著手機,把雞蛋殼仔細地剝掉,露出圓滾滾的雞蛋。
對方還在電話裡滔滔不絕:“我聽說納米比好像挺偏遠的,平時電話都收不到信號的那種。也不知道他怎麽突然過去了,一點消息都沒有,我還是從他朋友圈發現的。”
他說了好一陣,沒聽到回音,疑惑地道:“他一聲不響跑到那麽遠的地方,你不擔心啊?”
謝景把蛋白和蛋黃分開,放到盤子裡遞給小晨,平靜地道:“我們已經分手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