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山顯起先驚了一下,隨後一臉淡定地繼續擇菜。謝景摸了半天也沒見他躲一下,有些無聊,但也沒松開,就著這個姿勢抱著他的腰,又墊著腳尖越過肩膀去看穆山顯的動作。
穆山顯個子高,手也比常人長得寬大些,完全展開時就像飄落的梧桐葉,他手指也生得修長,指甲蓋形狀流暢飽滿,指腹邊緣長了一層薄薄的繭子,卻不影響美觀,挑揀、掐菜時動作流暢靈活,就像是一幅畫一般。
謝景看了一會兒,忽然道:“哥,你好賢惠呀。”
“……”
謝景側臉貼在他背上,美滋滋地,“可惜沒有嫂子,就只能便宜我了。”
這話說得沒大沒小,穆山顯卻已經習慣,淡定道:“你少讓我操點心就行。”
“你就知足吧。”謝景不滿地用額頭撞了下他的背,反駁完,又問,“哥,你談過戀愛沒有?”
廚房靜悄悄的,只有流水聲。
新鮮青菜還沾著水珠和些許泥土的腥氣,停留在穆山顯的手上,在食指指側留下一個小小的泥點子,他輕輕刮了刮,把泥點抹去。
過了會兒,他才道:“談過。”
穆山顯回答得輕描淡寫,好像那只是一樁早已翻篇的舊事,在他生命裡並不佔多少記憶和情感的空間,然而謝景卻愣住了。
他只是隨口一問,卻完全沒想到聽到的會是肯定的答覆。
“……你騙我。”
穆山顯沒抬頭,敷衍地嗯了一聲。
謝景不說話了。
他要是正兒八經地說“我騙你幹什麽”或者說“不是你要問的嗎”,這才是騙人。但他反應越是雲淡風輕,就有可能是真的。
“談過。”
這兩個字在謝景腦海裡反反覆複地回蕩。
不是談了,是談過。談過說明已經結束了。
……他都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的,就結束了。
過了兩秒,他忽然用力地掐了下對方的胳膊。
他下手不算輕,穆山顯嘶地一聲,反手擒住他的手腕,剛要開口教育他,轉身就看到謝景氣得紅通通的眼角,頓了頓,就又把話咽了下去。
“你怎麽不告訴我!!”
“……”
“我談戀愛都要問你同不同意,你談戀愛為什麽不告訴我!你憑什麽瞞著我,我有知情權!”謝景怒道,“你們倆談了多久,男的女的,叫什麽,你們怎麽認識的,你快點說!!”
他是真的有點生氣了。
在謝景心裡,哥哥和任何玩具、家人都不同,他是不能被分享的;對於他哥哥來說,謝景也是如此。就算是談戀愛,那也只是短暫的租借,他並沒有那麽寬闊的胸襟親手把哥哥拱手送人。
他隨口一問只是想聽到對方說沒有,跟他保證哥哥只有你一個。穆山顯知道他的脾氣,就是撒個嬌賣個嗔,但鬼使神差地還是說了出口。
“很久之前了。”穆山顯擇完菜,拿到水池邊衝洗,過程中沒有回過頭,“已經分了。”
謝景更生氣了,“分了你也不跟我說!”
穆山顯一時無言,不明白他為什麽在意這個,“都分了,有什麽可說的。”
兩個人像是在車軲轆。
穆山顯也感覺到了,便又補充了一句,顯得不那麽敷衍:“都過去了。”
雖然他這麽說,但謝景情緒還是未能消解,他冷哼了一聲,松開了手、獨自站在一邊。
“你都不敢告訴我,那肯定很喜歡嘛。”他醋溜溜地問,“長得好看嗎?怎麽分了?”
迎接他的是更長久的沉默。
等到洗完菜瀝乾水,穆山顯才轉身,臉上表情很平靜,“他出國了,就分了。”
謝景信以為真,臉上不滿、刺探的神色一點點收了回去,變成一句乾巴巴的“哦”。
他不知道,這句話背後的主人公曾經有一段濃墨重彩的回憶,只可惜一個不記得了,另一個只能輕描淡寫地用一句謊言掩蓋過去。
廚房又恢復了平靜,這次連水流聲都不存在,寂靜的環境聽得人心裡發慌。
“出國就出國了,也沒什麽的。”
過了一會兒,謝景忽然冒出這麽一句。
穆山顯愣了愣,“什麽?”
“其實異國戀也沒有那麽難,但既然沒能堅持下去,就說明大家心裡都有比愛情更重要的東西。這也沒有什麽對錯,大家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他選擇那一條,就要放棄這一條。你也是。”
謝景想了想,又道:“換個角度想,你並不是失去了一個愛人,而是多了一段回憶。就像是從圖書館借來的書,你翻過看過,即便還回去了,但記憶還留在腦海裡,所以並沒有失去,而是另一種形式的擁有……對不對?”
另一種形式的擁有。
這樣也是擁有嗎?
穆山顯沉默了許久,直到謝景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他才回過神來。
“知道了。”他敷衍地應了一句,“沒失去。”
說著,穆山顯把他的手按了下去,轉身去開火炒菜。謝景原先只是禮貌性地安慰一下,但聽著這話的語氣,又有點不對了。
沒失去……是什麽意思啊?
他頓時警惕起來,追在他哥身後,連忙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還是失去了,但是咱們還是要往前看,下一個更好……不不不,還是不要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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