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嘴上說得好聽,但心裡想的都只有一句話:他們現在還小,感情深厚,等以後大了,娶媳婦了,就不會再這麽黏著了。
但謝景偏不。
這麽多人的爭奪裡,他依舊牢牢地把他哥攥在手掌心,一刻都沒有松懈過。
路知澤憑什麽認為他能改變?
“我爸媽和他爸媽燒成那樣了都沒能把我哥從我身邊帶走,路知澤,你算個什麽東西呀?”
他聲音輕得只剩下氣聲,卻聽得人心裡發涼,“我這個人嘛,老天爺不賞臉,天生就是短命鬼的命,可是只要我還活著一日,就沒人能從我手裡把我哥搶走。現在你聽懂了嗎?”
路知澤這次是真的說不出話了。
他感覺身上冰涼。
遠處,隱隱有車輪駛過的聲音,他下意識回頭,一輛低調的黑車停在不遠處。穆山顯手扶在方向盤上,透過車前窗望向他們的方向,他一個多余的字都沒說,謝景就已經傾斜了天平。
“我哥來接我啦,我走了。”謝景往前走了幾步,忽然想到什麽,笑眯眯地轉過臉來,“對了,我不喜歡分手了還做朋友,我的電話號碼麻煩你刪一下啦,拜拜!”
他語調那麽天真,卻說著殘忍冷酷的話。
路知澤還沉浸在他方才說的那些之中,等到回過神來,謝景已經輕快地鑽上了他哥的車。
隻留下他一個人,失魂落魄。
·
謝景剛一上車,彎起的唇角就落了下去,面無表情地擰開礦泉水,咕嘟咕嘟喝了好幾口。
穆山顯靜靜地看著,等他喝完,才去撥開他額前擋眼的碎發。
“怎麽了?氣鼓鼓的?”
他明明知道發生了什麽,也知道謝景為什麽臨時變卦不願赴約,但偏偏要不知情地問。
說到底,就是想聽謝景親口說出的答案。
車內隻開了一盞很暗很暗的燈,幾乎看不清彼此的身影。可是謝景把臉轉過來的時候,穆山顯還是清晰地看到了他眼裡的淚。
他忽然一把抱住穆山顯,抱得那樣緊,卻又那樣輕。他的肩膀和身體像一隻被風吹動的昆蟲,抖得厲害,可又無論如何也不離開棲息地。
“哥……”他趴在穆山顯肩頭,嗚嗚地喊著,像是很委屈的孩子一樣,委屈到極致的時候,看到大人過來,反而是說不出話的。
穆山顯環著他,幾乎把他整個人都圈在懷裡,他一下一下地撫摸、順著謝景單薄的背。
“哥在,哥在。”他低聲說。
車內昏暗,穆山顯關掉了最後的燈,謝景像應激的小貓一樣使勁往他肩窩和懷裡鑽,幾乎快跌到駕駛座了。他環著那截清瘦的腰,穩穩當當地摟著,用另一隻手溫柔地擦掉謝景的淚。
謝景的眼淚把他的襯衫領口都打濕了。
過了好半晌,他才抽抽噎噎地說:“……談戀愛一點都不好玩兒。”
這過於稚氣的發言,穆山顯差點笑了,但想到他哭得這麽傷心,還是忍了下去。
“我再也不想談戀愛了。”他悶聲悶氣地說著,“哥,你也不要談了,好不好?”
他的人生最多也就活個三十來年,能過四十大壽那都可以燒高香了。和哥哥相處的時間已經佔據了他現有人生的二分之一還有余,他害怕失去、也不想再失去了。
謝景抬起頭,那雙眼睛裡還盛著些許濕潤的水跡。穆山顯也曾在一個竹林深夜看過一雙含淚的多情的眼,可是卻又很快失去。
他輕輕按住謝景的肩,指尖微微顫抖。
“哥不會走。”他聲音很輕,不知道在和謝景說,還是在和自己說,“別怕,哥不會走。”
·
當天晚上,謝景睡在了哥哥的房間。
穆山顯沒把他抱回他自己的臥室,也沒再說“這麽大了還要跟哥哥睡”這種話,落地窗的紗簾遮掩著,透過藍色的遮光簾,落下深藍混銀白的光。空調調在合適的溫度,謝景安安靜靜地睡在正中央,蓋著他的被子,半張臉陷進枕頭裡。
枕頭套上還有淺淺的淚痕。
穆山顯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髮,綢緞一般柔軟的發從他指尖滑過,纏綿著。
嗡嗡、嗡嗡——
他抬起眼眸,床單上散落的手機忽然亮起了微光,熒弱的藍色偏光,嗡嗡地,像蜜蜂一樣,一陣一陣地響。
是路知澤的電話。
“宿主,要不要……”
017的聲音久違地在耳畔響起。
穆山顯淡淡道:“我自己來處理。”
017頓了頓,“明白了。”
宿主是一年前進入這個世界的,在此之前,它從未想過宿主會在一個世界裡逗留這麽久,全然不像他的風格。
傳送到這裡的第一天,穆山顯就禁用了系統的所有功能,隻保留著健康和醫療系統。017也不能再向以前那樣隨時隨地地和宿主溝通、聊天,他們交流的次數很少,宿主也從未要求過檢查、治療謝景的先天性心臟病,而是以正常人類的治療水平去照顧著謝景,就好像放棄了一切光環,回到最初一般。
但是怎麽可能回到最初呢?
他們生活在主神空間,不管做再多的努力,都只是鏡花水月而已。
穆山顯起身,去客廳的陽台回撥了電話。
只是,用的是他自己的手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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