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挑,別人不愛去的他能去,再難的任務只要有積分獎勵就都能完成。更別提他還有著極強的共情能力,在都市情感本下簡直是如魚得水。他的積分都是這樣換來的,再乾巴的蚊子肉也能積少成多。
不過,這只是謝景優勢中最不足為道的一點。
他很弱小,弱到不堪一擊,只能在沒有異能幻想的都市中才能存活,但他有著一顆異常堅韌的心。
主神越是觀察就越是驚奇,它發覺謝景遇到的那麽多困境,比如難以解決的挫折,或讓人居高自滿的成功,身體上的痛楚或精神上的背叛,無論哪一樣似乎都足以打倒他,但謝景卻從未倒下。
他就像是生長在斷崖孤石中的一棵竹,風那麽烈,雨那麽大,但最多也就吹散幾片竹葉,壓不垮、也折不斷他的脊梁。
“那具身體裡蘊藏的情感、心靈與毅力,我在其他人身上從未見到過。一個與強大無緣的普通人,卻做到了別人做不到的事,這是多麽神奇的力量啊。”主神感歎道,“在他成功登頂排行榜那一刻,我再也按捺不住,決心與他見了一面。”
說到此處,主神忽然將目光落向正中央。
它敘說這段過往時,穆山顯和剛才一樣安安靜靜地傾聽著,只在主神輕描淡寫一筆帶過的那些艱險時,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縮了一小節。
但這常人難以發覺的動作,還是被主神捕捉到了。
主神滿意地笑了起來。
“我對他承諾,可以滿足他的一個要求。”它神秘地發問,“你知道,他許的願望是什麽嗎?”
“……”
穆山顯皺了皺眉,不太明白它的意思。但不知怎麽的,他心中突然緊了緊,像是有什麽預感似的,之前中毒時做的夢猛地回想了起來——
他忽然想起了那個朦朧的影子,清瘦溫柔,捧著一本書靜靜地坐在他身旁,對他說,“今天是最後一天。雖然我沒辦法全部讀完,但是沒關系,有機會再見的話,我會再念給你聽的。”
他回答了什麽?
穆山顯記得自己說,不會再見面了。
那人聽後微微一怔,隨後搖了搖頭,說會的,一定會再見的。他聲音那麽輕,卻那麽堅決。
轟隆一聲,仿佛一道響雷砸進他的腦海,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在這場暴雨之中悄無聲息地萌芽。
那是謝景,是謝景啊,他怎麽會忘記?
他們早就已經見過面了,在多年前的一次副本中。每個他守夜的夜晚,謝景都會靠過來,在篝火旁輕輕為他念誦著《1984》——
“戰爭即和平,自由即奴役,無知即力量。”
“不到覺悟的時候,就不會造反;不造反,就不會覺悟。”
“可以說,在沒有理解能力的人身上,灌輸它們的世界觀最為成功。最明顯不過的違反現實的東西,都可以使他們相信,因為他們從來不理解,對外界不感興趣,從不去注意發生了什麽。正是由於缺乏理解,他們沒有發瘋。他們什麽都一口吞下,吞下的東西對他們並無害處,因為沒有殘渣遺留,就像一粒玉米粒不加消化地通過一直鳥的體內一樣。”
“我們終會在沒有黑暗的地方相見。”
1984,1984,烏托邦、反烏托邦……
這麽明顯的提示,他竟然全都忘記了。
可是謝景卻是知道的,他竟然都知道。
怪不得主神編織的夢境裡,在穆山顯蘇醒的前兩年裡,謝景的生活風平浪靜,什麽都沒有發生。
因為謝景根本就沒有遇到這樣的事故。
謝景是為了他來的。
為了救他,所以主動掉進了這吃人的地獄。
主神貪婪地注視著穆山顯越發蒼白的臉色,裂開了嘴唇,露出了血腥殘忍又得意的笑。
“看來……你猜到了。”
這句話仿佛一道魔咒,穆山顯太陽穴抽動,他滾了下喉結,強行眼下胸口湧動的那口氣血。此刻,那層密不透風的防禦終於露出了一絲裂縫。
許多事發生的時候並不覺得有什麽,直到此時此刻,才露出了端倪。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從前沒有注意、但其實早就埋下伏筆的事情。
他想起嚴正洲曾經是謝景的學長,所以謝景對他投射了超出其他NPC的包容、忍讓與愛意;
他想起謝景被蜥蜴變異種攻擊、重傷住院不清醒時的言語,謝景說植物人也會動,會呼吸,打噴
嚏;
也想起謝景任職皇帝時,曾經袒露救孟千舟的時候,看到他會有種莫名的揪心的感覺;
更想起017閑聊時無意中說過的玩笑話,說孟千舟的眉眼某些角度和他相似。
穆山顯沒有一句當真,也從來沒聽進去過,自然也從沒有想過,謝景眼中真正看到的是車禍重傷入院、至今沒有蘇醒的他自己。
是現實中的他自己。
諸般回憶瞬間席卷翻湧而來,隱約間仿佛有一隻手扼住了他的咽喉,讓他心底一陣綿密的錐心的刺痛、疼得甚至難以呼吸。
“哈哈……哈哈哈……”主神大笑了起來,它放肆地發出駭人的驚悚的笑聲,此時此刻終於聽出了一點電子合成的波紋,也因此顯得更加怪異。
“謝景有一顆異常純粹的心,但也是這顆心讓他變成了比別人蠢一百倍的蠢貨!這是多麽可笑啊!”
穆山顯瞬間明白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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