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穆山顯才微微頷首。
他這樣疏冷的態度,與喜慶的節日那般不同,反而帶著些許蕭疏清寂的味道。
017下意識望去,穆山顯倚窗而望,小桌邊放著一壺殘酒,初一的夜晚幾乎見不到月亮的蹤影,幸好今夜有連綿不絕的煙花彩炮充作月光,花影落在酒杯之中,流光千轉,余水盈盈。
他束起的發已經半乾,未能捋進去的散發垂在墨眉兩側,時不時地飄動著,恰好遮住了那雙底色濃蘊深沉的眼。
等到煙花落盡尾聲,穆山顯才將殘酒一飲而盡,那隻碧玉杯盞被他隨手擱在了窗邊。
“煙花看過了,休息吧。”
·
另一端,謝景挽著發披著衣裳、倚在欄杆處看著遠處綻放的花炮。
那煙花其實離皇宮很遠,只能瞧見一抹余跡,但依舊精巧絢爛,落下的火星碎子亮點點的,像綴著金的彩帶從天上落下,飛舞得到處都是。
蜀桐和保寧年紀都還小,看得津津有味的,但是他倆又怕惹謝景傷心,話也隻往一處說:“陛下都下了令不許在城內外放煙花炮竹,要放,也只能在自家裡點些地老鼠、小花筒這樣的物件,不能鬧哄哄的讓街坊鄰居都聽見。他們竟敢這樣藐視王法。”
“老百姓不懂律法也就罷了,街巡使怎麽也不阻攔,這花炮都放了快半個時辰,怎麽還越來越響了起來?真是一群吃乾飯的。”
他倆故意說得狠些,也是讓陛下舒心。
謝景搖搖頭,道:“今日本就是闔家團圓的日子,我的父母是離去了,可人家的還健在,總不好叫天下人都跟著我傷心。這本來就是不合規的律法,他們特意留到子夜才開始燃竹鳴炮,已是對天子最大的敬重了,我們不該要求太多。”
聽到這番話,蜀桐便也再說不出別的了。
“也不知道文直那裡如何。”他喃喃道,“近些日來他一直未曾給我寫信,雖然正副使都報了平安大吉,但我心中還是有些不安。”
見他心思落到了別處,保寧笑著回答:“正副使既然都報了平安,可見是十拿九穩的。想必是陛下之前回信太過冷淡,孟大人傷了心,以為陛下嫌他囉嗦,便不再那麽勤快的寫信了。”
孟千舟在私底下從不掩飾對陛下的愛護之意,保寧他們雖然還是十六七歲的孩子,但在深宮裡看得多了,也能意會到一二分。
謝景聞言,反而不自在了起來。
這種不自在並不是因為害羞,而是是帶著點訕訕的無言的意味。
去世後,他身邊可用的能完全信任的人,除了蜀桐、保寧他們外,就只剩下了孟千舟。
他們是少時識於微末的交情,而孟千舟又偏偏是個有一點情意就容易擺露在臉上的人,謝景這麽聰明的人怎麽會沒有發覺,只是他不想破壞這段友誼,故而大多時候裝聾作啞。
然而有些可悲的、而他也不怎麽想承認的是,必要時刻,這份情意也能成為他的武器。
就像這次孟千舟願意答應他前往雪關一樣。
保寧那番話也是在小心提醒他,冷淡太過,情意也會跟著慢慢消減。沒有人比謝景更清楚,坐在現在這鷹視狼飼的位置上,清高和臉面都是最不必要的,能達到目的才最要緊。
以往謝景能明白,但今日不知怎麽的,他忽然不那麽想明白了。
“他日日都說盼著早日回京,我若回得不冷淡,他在前方還有心思監軍麽?”謝景說著,微微飲了口茶,又皺眉道,“有些涼了,蜀桐,你去幫我重熱一盞吧,再往裡面煮兩顆梅子。”
蜀桐笑著接過:“怎麽忽然愛吃梅子了?”
眼下不是青梅的時節,泡得都是一些曬乾的陳梅,從前陛下嫌吃著舌頭髮酸,隻愛吃時令采摘的,怎麽突然起了興致要喝梅子茶了?
她也就是隨口一問,沒料到謝景臉色頓時窘迫了起來。好在夜深,也看不出什麽顏色。
“那便不喝了,時辰不早了,都歇息罷。”說著,他披著衣裳站起身,進去之前又叮囑道,“明日早晨起來你再準備吧,放一點點冰糖,采點新鮮的冰雪做茶水,留一點酸味即可。”
蜀桐聽得一陣好笑,直道:“這哪裡還等得到明天?您回屋歇著吧,我這就去燒水煮茶,保證是新鮮的雪,甜津津的梅。”
謝景這才放心,合衣回屋休息。
只是他這一天忙裡忙外,處理完年前的瑣事,設了元正宴,還去逛了街市吃了晚茶,早已是累得不行,剛沾了枕頭就睡著了。
等到第二日醒來,床邊果然放著一杯清冷甜口的溫度合宜的梅子茶。
作者有話說:
[1] 參考故宮文創雨荷發簪,找參考圖的時候刷到了,不過好像質量不怎樣。
[2] “柳絮飛地”摘自是柳絮飛殘鋪地白。和底下的“後夜再翻花上錦,不愁凌亂向東風”同出自於趙孟頫的《贈放煙火者》。
[3] 辛棄疾《青玉案·元夕》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感謝在2023-09-07 01:39:12~2023-09-08 21:41: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木木木木木魚兮 75瓶;stupiddod 10瓶;ather 4瓶;不思量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Top